瞬間便浸透了她布滿泥污、凍瘡開裂、沾滿草屑的臉頰!順著瘦削的顴骨和深陷的眼窩,肆無忌憚地流淌!一滴,又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她頭下枕著的、用破布包裹枯草做成的“枕頭”上!
沒有聲音。
只有身體無法控制的、劇烈的顫抖和痙攣!
只有牙關死命咬合、幾乎要將那團破布咬穿的力道!
只有淚水洶涌流淌、砸在草枕上發出的極其微弱、卻沉重無比的“噗”、“噗”聲!
月光慘白,冰冷地灑在她劇烈顫抖、蜷縮成一團的佝僂身影上。額角、頸間的青筋因極致的壓抑和痛苦而根根暴起,在慘淡的月光下清晰可見。汗水混著洶涌的淚水,在她臉上肆意橫流,沖刷出道道污濁的溝壑。
巨大的委屈如同毒藤纏繞心臟:為何是她?為何要承受這一切?
深不見底的疲憊如同泥沼吞噬四肢:何時才是盡頭?她還能撐多久?
對安兒病弱的揪心如同鈍刀切割:孩子清瘦的小臉,滾燙的額頭,微弱的氣息……
對未來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咽喉:藥費,食物,寒冬,這片貧瘠的土地,下一次寒流……
無數種情緒交織、撕扯、翻騰!在她枯竭的心湖里掀起滔天巨浪!卻只能被那團骯臟的破布死死堵住!化為無聲的淚海和身體無法控制的戰栗!
她死死咬住布巾,牙齒深陷,口腔里彌漫開濃重的土腥味和一絲淡淡的血腥味——牙齦被硌破了。淚水如同永不枯竭的溪流,浸透了草枕,冰冷的濕意透過薄薄的破布,滲入她同樣冰冷的脖頸。
時間在無聲的淚水和劇烈的顫抖中緩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
身體的痙攣漸漸平息,只剩下無法抑制的細微顫抖。洶涌的淚水也終于流干,只剩下眼眶火辣辣的灼痛和滿臉冰冷的濕痕。
口中的破布依舊死死咬著,仿佛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松開了一點牙關。粗糙的布料從麻木的口腔里滑落,帶下一絲粘稠的血絲和唾液。
她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喉嚨撕裂般的灼痛。月光下,她的臉如同水洗過一般,布滿淚痕和污跡,眼窩深陷,眼神空洞而疲憊,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木然。
她僵硬地轉過頭,再次看向身邊沉睡的安兒。
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往她冰冷的懷里更緊地蜷縮了一下,小小的腦袋蹭了蹭她的臂彎,發出一聲滿足般的、極其微弱的囈語。
這細微的依賴,如同最微弱卻最堅韌的絲線,瞬間纏繞住沈微婉那幾乎要徹底碎裂、沉入黑暗深淵的靈魂。
她伸出那只布滿厚繭、裂口、血跡未干、仍在無法控制顫抖的手,極其緩慢、極其輕柔地,拂開安兒額前被冷汗濡濕的、細軟的發絲。
指尖觸碰到孩子滾燙的額頭和冰涼的發絲。
那滾燙,灼燒著她的指尖。
那冰涼,刺痛著她的心臟。
她收回手,重新躺下,將身體蜷縮得更緊,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哪怕只有一絲一毫,去溫暖懷中這脆弱而滾燙的生命。
月光依舊冰冷,透過屋頂的破洞,無聲地籠罩著這對在苦難深淵中相互依偎的母子。
破屋里,死寂重新降臨。
只有沈微婉那壓抑到極致的、斷斷續續的、帶著血沫子的微弱喘息,和安兒滾燙而微弱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氣中交織、纏繞,如同這漫漫長夜里,最絕望也最堅韌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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