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焦灼的等待中被拉得無比漫長。破屋角落的灶火依舊微弱,卻再也暖不透沈微婉那顆被希望之火灼烤得滾燙的心。每天清晨,天光未亮,她便拖著劇痛的雙腿,赤著布滿厚繭和未愈傷口的腳,踉蹌著撲到那片小小的田壟邊。
蹲下。布滿血絲、深陷的眼窩死死盯著那片新翻的、依舊貧瘠冰冷的土地。目光如同最精準的犁耙,一遍遍掃過那幾個被反復澆灌、泥土顏色略深的淺坑。
沒有。
什么都沒有。
只有冰冷的泥土,裸露的碎石,和翻出后枯萎發黑的草根殘骸。
失望如同冰冷的細針,密密麻麻地刺入心口。但她眼中的火焰并未熄滅,反而被澆灌得更加熾熱、更加固執。她一遍遍告訴自己:快了,就快了。種子在睡,睡醒了就出來。
終于,在第七個或是第八個被寒風和失望浸透的清晨。
當她如同朝圣般,再次匍匐在田壟邊時,目光掃過其中一個淺坑的邊緣——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如同針尖般細小的嫩綠色,怯生生地頂開了沉重的土塊,探出了一絲脆弱的生機!
找到了!
沈微婉的心臟瞬間停止了跳動!她屏住呼吸,枯瘦的手指顫抖著,近乎痙攣地指向那一點微弱的綠!
“安兒!安兒!快看!”她猛地扭過頭,朝著破屋方向嘶啞地喊,聲音因激動而劈裂變形,帶著哭腔,“出來了!苗!苗出來了!”
昏睡中的安兒似乎被這不同尋常的嘶喊驚醒,發出幾聲微弱的、含混的嗚咽。
沈微婉顧不上孩子,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釘在那點嫩綠上!她像發現了稀世珍寶,手腳并用地爬過去,布滿厚繭和裂口的手指懸在半空,想要觸碰,又生怕驚擾了這脆弱的新生。那點嫩綠,在灰褐色的泥土背景中,渺小得如同塵埃,卻又耀眼得如同星辰!是她全部的希望,是她用血淚澆灌出的第一縷曙光!
接下來的幾天,成了沈微婉生命中從未有過的、帶著神圣光輝的守望。
她像一個最虔誠的信徒,匍匐在她的圣壇前。每天,那點嫩綠都會給她帶來新的狂喜!第二個淺坑邊緣,也顫巍巍地拱出了一點嫩芽!接著是第三個!雖然只有三處,那兩處還是極其細弱、如同發絲般的蘿卜苗,一處是土豆那帶著兩片蜷縮小葉的嫩莖,但它們真真切切地活著!在寒風里,在貧瘠的凍土上,艱難地、卻又無比倔強地伸展著!
她不再吝嗇那點珍貴的、需要她赤腳跋涉去遠處溪流邊破冰汲取的“活水”。豁口的瓦罐成了她最神圣的器皿。她小心翼翼地舀起冰冷的水,如同捧著瓊漿玉液,極其緩慢、極其均勻地澆灌在每一株幼苗的根部。她甚至笨拙地用手,將田壟里那些稍大的、可能壓到幼苗的碎石,一塊塊摳出來,扔得遠遠的。
她看著那幾株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卻依舊努力向上伸展的嫩苗,布滿泥污血污、凍瘡開裂的臉上,會不自覺地漾開極其微弱的弧度。那弧度牽扯著干裂出血的嘴角,帶來刺痛,卻讓她甘之如飴。她仿佛看到翠綠的葉子在陽光下舒展,看到地下肥碩的蘿卜和土豆在悄然膨大……希望,從未如此具象,如此觸手可及!
然而,這脆弱的希望,如同初春薄冰上反射的微光,美麗卻不堪一擊。
一夜之間。
毫無預兆。
凜冽的北風如同蟄伏已久的惡獸,驟然掙脫了束縛,發出凄厲的咆哮!它裹挾著刺骨的寒意和細密的、如同冰砂般的雪粒子,瘋狂地抽打著大地!氣溫斷崖式下跌,破屋的縫隙里灌入刀子般的寒氣,灶火微弱的光芒在風中瘋狂搖曳,幾乎熄滅。
沈微婉被凍醒了,本能地蜷縮起身體,將昏睡的安兒緊緊裹在懷里。聽著屋外如同鬼哭狼嚎的風聲,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上她的心臟!她想起了田壟里那幾株剛剛破土、稚嫩無比的幼苗!
她想沖出去!用身體去護住它們!可懷中的安兒呼吸滾燙而急促,顯然也被這驟然的酷寒侵襲,小小的身體在她懷中不安地扭動、咳嗽起來。她只能死死抱住孩子,用自己同樣冰冷的身體徒勞地傳遞著微弱的暖意,心卻如同被架在冰火上反復炙烤!
這一夜,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當天邊終于透出一點慘淡的灰白,風聲稍歇,沈微婉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掙脫開-->>安兒的纏繞,連滾帶爬地撲向門口!推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也凍僵了的破門!
一股比昨夜更加刺骨的、混合著雪沫的寒風瞬間將她吞沒!她打了個趔趄,幾乎栽倒,卻不管不顧,赤著腳瘋狂沖向那片小小的田壟!
撲到田邊!
目光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