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掙扎著,用凍得麻木、劇痛鉆心的膝蓋,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踉蹌著站起。冰冷的雪水順著破爛的褲腿流下,刺骨的寒意讓她渾身劇烈顫抖,卻無法熄滅眼中那熊熊燃燒的火焰!
她轉身,如同離弦之箭,跌跌撞撞地撲回那如同冰窟的柴房!
撲到安兒身邊!孩子小小的身體依舊滾燙,抽搐似乎微弱了些,但呼吸卻更加急促艱難,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可怕的哨音,小臉在昏暗中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青紫!
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等了!
沈微婉眼中閃過一絲近乎殘忍的決絕。她飛快地將地上那堆散發著霉味的枯草攏了攏,用凍得失去知覺、布滿裂口和膿血的手,抓起那塊浸透了冰冷雪水的破布,再次粗暴地、用力地擦拭安兒的額頭、脖頸!然后用那件早已濕透冰冷的破棉襖和撕下的布條,將孩子從頭到腳,密密實實地、一層又一層地裹緊!裹成一個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點口鼻艱難呼吸的布包!
動作迅疾、粗暴,帶著一種與死神賽跑的蠻橫!
做完這一切,她甚至來不及喘口氣。她猛地轉過身,背對著那小小的“包裹”,彎下早已被沉重勞作壓得不堪重負的腰背。然后,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裹著安兒的沉重布包,死死地、牢牢地,縛在了自己冰冷瘦削的脊背上!
布包的帶子勒進她肩胛的皮肉,帶來尖銳的刺痛。安兒滾燙的體溫隔著層層包裹,依舊灼燒著她冰冷的后背。那微弱得幾乎斷絕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擊著她的脊椎,如同垂死的鼓點,卻也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撐!
她最后看了一眼這冰冷、骯臟、充滿屈辱和絕望的柴房,眼中再無一絲留戀,只有刻骨的冰冷。
然后,她赤著那雙早已凍得青紫潰爛、布滿血口膿瘡的雙腳,一步踏出柴房那黑洞洞的入口!
呼嘯的寒風裹挾著密集的雪片,如同無數冰冷的鞭子,瞬間抽打在她單薄的身體上!單薄的破衣瞬間被寒風打透,緊貼在身上,如同裹著一層冰甲!赤腳踩進門外厚厚的、冰冷的積雪中,那刺骨的寒意混合著凍瘡傷口被擠壓撕裂的劇痛,如同燒紅的鋼針,瞬間從腳底直刺天靈蓋!
“呃啊——!”一聲壓抑的、如同野獸負傷般的痛哼從她喉嚨深處溢出。
但她沒有停下!
甚至沒有一絲遲疑!
她死死咬住牙關,牙根幾乎要咬碎!鮮血再次從下唇滲出。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挺直了那被重負壓彎的脊梁,將背上那維系著她全部世界的滾燙生命,往上托了托,托得更穩!
目光穿透茫茫風雪,投向那未知的、被黑暗籠罩的前方!那里沒有燈火,沒有希望,只有無盡的寒冷和兇險。但她知道,停下,就是死!往前走,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地獄深淵,或許……或許還有一線渺茫的生機!
為了背上那微弱的心跳,她必須走下去!
“安兒…娘帶你走…”她嘶啞地、如同誓般低語了一句,聲音被狂風瞬間撕碎。
然后,她邁開了腳步。
赤腳踩在冰冷的雪地上,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深深的血色腳印!劇痛如同跗骨之蛆,瘋狂撕咬著她早已不堪重負的神經。寒風如刀,割裂著她的皮膚。單薄的身體在狂風暴雪中劇烈搖晃,仿佛隨時會被徹底吞噬。
但她沒有倒下!
她的背脊,如同風雪中不肯折斷的旗桿!
她的腳步,沉重、踉蹌,卻帶著一種一往無前、踏碎荊棘的決絕!
那單薄、染血、背負著垂死幼子的身影,就這樣,一頭扎進了無邊無際的風雪寒夜之中,如同撲火的飛蛾,又像劈開黑暗的孤劍,朝著那渺茫得如同幻影的、名為“生機”的方向,艱難地、卻又無比堅定地跋涉而去!
身后,沈家那破敗的院落,在風雪中迅速模糊、縮小,最終徹底消失在白茫茫的混沌里。只有那兩行深深淺淺、歪歪扭扭、浸透著膿血的腳印,在雪地上短暫地延伸,又被新的風雪無情地抹去。
風雪更疾,天地蒼茫,如同巨大的墳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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