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第一版在凌晨一點到三點,便會被趕早排隊的報童搶購一空。
他們之所以能做到這么快,除了海外部門的信息收集能力強以外,最重要的地方便在于信使的傳信速度了。
當其他報紙還在使用郵遞服務寄送來自歐洲大陸的稿件時,《泰晤士報》的代理人早就等在多佛,當加萊和奧斯坦德的蒸汽船抵達多佛后,他們會立刻接收包裹,并通過特快列車向倫敦發送。
每逢重大場合,或者遇到引人注目的突發歐陸新聞時,《泰晤士報》甚至不惜斥巨資包下專列,將派駐記者記錄的事件報道火速運回倫敦。
只不過,在電報技術發明之后,《泰晤士報》又多了一個更便捷也更快速的選擇。
而且,由于他們與帝國出版公司的親密關系,《泰晤士報》總是可以獲得電報的優先使用權。
有人占了便宜,自然也就有人吃虧。
當《泰晤士報》取走消息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后,它的競爭對手,常常為帕麥斯頓子爵發聲的《晨郵報》才能開始發報。至于其他雜七雜八的小報,那更是只能排在《晨郵報》的后頭。
阿爾伯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聽上去,《泰晤士報》才是真正的輿論之王。那您旗下的帝國出版公司呢?您在新聞自由這件事上,又做得如何?”
亞瑟聞忍不住笑了:“殿下,您怎么會覺得帝國出版和政治掛鉤呢?”
“你們做的難道不是出版生意嗎?”
“我們?”亞瑟不慌不忙的解釋道:“殿下,帝國出版可從來沒打算與《泰晤士報》搶‘英格蘭良心’的頭銜。那種事情,太費錢,也太費神。帝國出版旗下的刊物,都是些安分守己的孩子,不參與政治,也不摻和黨派斗爭,正如蘇格蘭場那樣,我們在政治上向來嚴守中立。”
阿爾伯特顯然不相信亞瑟的辯解:“帝國出版旗下都有哪些刊物?”
亞瑟笑著豎起手指,一一列舉道:“首先是《經濟學人》,這份周刊是倫敦金融城最有分量的出版物,專門研究金融、貿易和國家債務。《經濟學人》對哪個黨派執政不感興趣,它的宗旨是告訴人們金錢如何流動,以及教大家如何從流動中發現投資機遇。”
阿爾伯特微微點頭:“聽起來像是銀行家和股票經紀人喜歡的類型。”
“正是,您一眼就看出了它的讀者群。”亞瑟笑著應道:“然后是《英國佬》,一本純正的文學雜志,主要發表詩歌、散文、戲劇評論和連載小說。那上面寫的東西,或許有時候會涉及上院和下院的議員,但大多是虛構的。它既不歌頌,也不抱怨,只是教人如何更優雅地說話、寫信、喝茶、求婚。”
阿爾伯特琢磨了一下,啞然失笑道:“這是在教英國人如何成為英國人嗎?”
“您說得一點沒錯,要不它叫《英國佬》呢?”亞瑟笑瞇瞇的:“它的訂戶一半是中上階層的夫人們,另一半是想取悅夫人們的小伙子們。”
緊接著,亞瑟豎起第三根手指:“再就是《火花》了。這份雜志是主攻近來倫敦出版市場開拓的新領域,也是近幾年我們賺錢的主力――廉價通俗小說,特點就是印刷快、利潤薄、銷量大。為了保證作品產量,我們成立了專門的作家工坊,一周一篇的連載,槍戰、海盜、愛情、鬼魂,什么都寫。您可以在查令十字街隨便找個學徒問問,他多半讀過《火花》。”
亞瑟最后伸出第四根手指,神情認真了幾分:“最后就是《自然》了。雖然《自然》自從創刊以來,發行量始終維持在每期三百份上下,并且從未盈利過。但這并不妨礙《自然》是我最喜歡、最看重的一份刊物。因為它不是給政客看的,也不是給市民們消遣的,而是給自然哲學研究者和愛好者了解最新科學進展的。我們刊登的都是自然哲學論文,電磁學、地磁學、天文學、地質學、化學、力學、光學等等,所有與科學相關的事務,那上面都有。《自然》才是我理想中的出版,不談政治,沒有派別,只論真理。”
亞瑟話音剛落,車輪在石板路上輕輕一頓,發出一聲低沉的摩擦聲。
車夫勒緊韁繩,馬匹的鼻息在晨霧里化作一團團白氣。
“到了,殿下。”亞瑟看了一眼窗外,微微一笑:“歡迎來到帝國出版。”
阿爾伯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一棟三層的石砌樓佇立在街角,外墻呈灰白色,上面鑲著一塊深藍色的銅牌,刻著金色的英文字母――imperialpublishing。
樓體不算高,卻顯得極為堅實。
二樓的窗戶上方懸著小巧的鐵制旗桿,紅藍色的米字旗正隨風飄揚。
他們剛踏上臺階,便聽到門內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門啪的一聲被推開,一個穿著深黑燕尾服、胸口別著銀色胸針的年輕人幾乎是小跑著迎了出來。
他神情緊張,先是朝亞瑟行了個脫帽禮,又看了一眼阿爾伯特,立刻意識到來人非同尋常,連聲音都放輕了幾分。
“早安,爵士!真沒想到您這么早就過來了。”小職員一邊說,一邊恭敬地拉開門:“丁尼生先生和狄更斯先生還以為您今天會去白金漢宮呢。請進!請進!”
亞瑟笑著摘下帽子,對阿爾伯特道:“這是公司的前臺主管,安德魯?芬勒特先生,他從十二歲開始就在艦隊街混了,幾乎是跟著印刷機一起長大的。”
阿爾伯特聞向他伸出了手:“很高興見到您,芬勒特先生。”
芬勒特受寵若驚道:“我也很高興見到您,殿下。”
他們走進大廳。
一股濃烈的油墨味撲面而來,但比起外頭的嘈雜,這里顯得井然有序。
大廳兩側的墻壁上掛著鍍金的陳列架,里面整整齊齊的陳列著一排排帝國出版公司代理出版的經典之作:《黑斯廷斯探案集》、《基督山伯爵》、《悼念集》、《霧都孤兒》、《被縛的普羅米修斯》、《弗蘭肯斯坦》、《三個火槍手》、《匹克威克外傳》、《北海集》、《俠盜羅賓遜》、《青年公爵》、《即興詩人》、《巴黎圣母院》、《紅與黑》……
看到這些巨著,阿爾伯特不由得怔在原地。
他下意識地走近那些鍍金書架。
每本書的下方都嵌著一塊小銅牌,上面標記著作者的名字與出版年份,字跡纖細工整。
在《霧都孤兒》的護封內,他看到一行用鋼筆寫下的花體簽名――charlesdickens。
在《基督山伯爵》的首頁,簽著那位法國文豪一貫瀟灑的字跡――alexandredumaspère。
《巴黎圣母院》的下方,略帶灑脫和倔強的筆鋒寫著的是――victorhugo。
《悼念集》的扉頁,也能辨認出那種溫柔、近乎猶豫的墨跡――a.tennyson。
“這些……”阿爾伯特低聲問道,語氣里帶著敬畏:“全是原件?”
“全都是。”亞瑟的溫和嗓音從他身后傳來:“每位作者在出版首版時,都會親筆簽上一兩冊樣本,作為禮節或紀念。有的我們存檔,有的則被藏家求去了。您看到的這一整排,只是帝國出版私人館藏的一部分。”
阿爾伯特的指尖隔著陳列柜,輕輕掠過《三個火槍手》的書脊。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