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士報》1837年8月23日刊
昨日,海德公園新建成的石造大門舉行了隆重的啟用儀式。這座面向貝斯沃特街的石門由倫敦市政府撥款修筑,以紀念我國新君維多利亞女王的登基,并經陛下恩準,正式命名為“維多利亞門”。
上午十點前后,倫敦民眾已絡繹不絕地匯集到了海德公園四周,沿街商鋪與民居全都自發懸掛國旗與彩帶,現場氣氛喜慶而有序。正午時分,女王陛下由白金漢宮乘坐御用馬車抵達海德公園,隨行人員包括首相墨爾本子爵、樞密院成員及王室隨侍。
這是女王陛下自六月登基以來,首次在室外公開場合亮相。據悉,女王陛下在近衛騎兵隊列的護衛下,于門前駐足片刻,接受民眾的歡呼致意。隨后,女王陛下親手轉動象征性的金鑰匙,宣告“維多利亞門”正式啟用。人群高聲歡呼,呼喊“女王萬歲”的聲浪一度蓋過了樂隊演奏的《天佑女王》。
新建成的“維多利亞門”采用三拱門設計,以花崗巖為基底,鐵鑄門扇工藝精美,上方銘刻“v.r.”字樣,象征新君治世的開端。這座新型拱門的修建既為倫敦西區增添了一處壯麗景觀,也便利了貝斯沃特一帶市民進出海德公園呼吸新鮮空氣。
……
倫敦的喧囂尚未蘇醒,清晨的海德公園在薄霧中顯得格外寂靜,草地上殘留著晨間的露水,幾縷清風從樹梢穿過,卷起斑駁的葉影,拂過湖面,蕩起一道道漣漪。
幾只灰白鴿子正懶洋洋地在石板路上踱步覓食,偶爾發出幾句咕咕聲。
從貝斯沃特街望去,剛落成不久的維多利亞門在晨光中泛著淡金色的光澤,此刻的它不再是昨日萬人矚目的焦點,三道拱門靜默佇立,陪伴著它的只有不遠處鑄鐵長椅上坐著看報紙的亞瑟?黑斯廷斯爵士。
實際上亞瑟每天都會看報紙,他是倫敦市面上發行的所有報紙的忠實讀者。
在工作日,他幾乎會把一整個上午的時間都騰出來,用于在報紙上尋覓有利于他或者不利于他的種種消息。
而在休息日的時候,他還要耗費半天的時間進行總結。
只不過,他今天的工作量顯然要比平常大上不少。
由于過去一個月里他主要待在巴黎,他在倫敦已經積攢了太多的信息沒來得及檢閱了。
而其中最為重要的,莫過于艦隊街對于宮廷消息的捕風捉影。
雖然他到現在都沒搞清楚究竟是誰在對外放風,給維多利亞起了個“墨爾本夫人”的外號。
不過萬幸的是,這一則小插曲并沒有對維多利亞的正面形象造成太大打擊。
除了“墨爾本夫人”以外,近一個月以來,英國的社會輿論對維多利亞依舊抱有十分積極的看法。
而這種積極看法在漢諾威新王恩斯特一世宣布中止1833年漢諾威憲法以后,兩國境遇的差別也使得英國民眾對維多利亞的擁護變得愈發熱烈了起來。
當然了,維多利亞能夠如此受歡迎,倒也不僅僅是因為她趕上了好時運,其中也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她這些天來在出席各類活動的時候全都表現得體,即便有時候她的行為并不完全符合王室禮儀,也能夠令人感覺她的態度十分親民。
其中最令亞瑟感到驚訝的是,那幫性格迥異的皇家學會成員居然對女王給出了一致好評。
事情的起因,還得追溯到7月下旬。
當時,皇家學會主席蘇塞克斯公爵按照慣例,正式推薦皇家學會代表團向維多利亞女王陳述法典,并且得到維多利亞女王的恩準。而根據代表團成員亞當?塞吉維克先生回憶:“在接待蘇塞克斯公爵時,女王陛下完全不顧宮中的規矩,似乎只記得對方是自己的叔叔。當蘇塞克斯公爵按照禮節彎腰去吻女王的手時,女王立刻阻止了公爵的行為。接著,她摟著叔叔的脖子,并親吻了他的臉。”
雖然維多利亞這次沒有遵守王室禮儀,但卻讓皇家學會的學者們倍感親切,因為他們當中的不少人也有侄女,而女王所做的那些,看起來就像是他們的侄女也會做的事情。
除此之外,各國的駐外公使對于新女王給予他們的禮遇也十分感激。
因為每當白金漢宮安排來賓座次時,除了總是坐在女王左手邊的首相墨爾本子爵位置不變以外,維多利亞總是會完全不顧其他國內貴族來賓的級別,而是給予外國大使特別優待,甚至就連美國公使安德魯?斯蒂芬森先生也享受到了這個待遇。
女王如此優待美國公使斯蒂芬森,倒也不怪斯蒂芬森夫人對此感激涕零,屢屢寫信回美國,向她的家人和朋友們吹捧維多利亞女王,說她究竟是多么杰出的一位君主。
當然了,好消息中難免也夾雜著部分壞消息。
譬如上個月,保守黨發人威廉?克羅克就在保守黨機關報《季刊評論》上刊發長文,抨擊維多利亞女王身邊圍滿了輝格黨領導人的女性親屬。保守黨黨魁皮爾也接連批評稱,女王受到了輝格黨領袖墨爾本子爵的控制,并感嘆女王如果繼續對輝格黨人偏聽偏信,那么她的地位很快就會岌岌可危。
并且由于保守黨在本次大選中展現出的強勁勢頭,輝格黨對于政敵的攻擊也不敢像五年前那樣等閑視之。
內務大臣約翰?羅素勛爵甚至不得不寫信安撫愛爾蘭總督馬爾格雷夫伯爵,告訴他,女王目前仍然支持輝格黨的愛爾蘭政策。
而保守黨顯然也意識到了,現在他們想要在愛爾蘭教會問題上逼迫輝格黨讓步的唯一阻礙,便是女王對于輝格黨的支持。
因此,將女王從輝格黨人的暴政中“解救”出來也就自然而然的成為了保守黨當下最急迫的政治訴求。
甚至于,也不知道究竟是保守黨內的哪位人才,居然還編了首諷刺輝格黨的童謠出來:
“輝格黨人不要臉地說:‘女王與我們同在,
女王因為喜歡我們,所以就支持咱。’
事情或許如此,但倘若有朝一日青睞不再,
你們還有誰的馬屁可拍?”
眾所周知,七八塊糖、兩三個便士,僅僅是這么一點兒甜頭,就能讓倫敦的頑童們連續唱著這首童謠沿著倫敦的主干道走上好幾個小時。
因此,不出所料的,沒過幾天時間,大半個倫敦都會唱這首歌了。
而輝格黨面對保守黨的攻擊,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他們同樣祭出了看家本事。
在上月末到本月初的大選期間,輝格黨的選舉代理人四處散發一則名為《對比》的漫畫。
漫畫中并列了一組維多利亞女王和漢諾威國王歐內斯特?奧古斯塔斯的肖像畫。在這組漫畫中,維多利亞女王一副純潔迷人的樣子,而她的叔叔漢諾威國王恩斯特一世卻是一副長著濃密花白頭發、兇神惡煞的惡棍模樣。
保守黨和輝格黨,堂堂英國前二大的政黨,居然一個從娃娃抓起培養輿情,一個靠下三濫的諷刺漫畫搞影射拉踩。
由此可見,威斯敏斯特宮的暗戰其實并不比亞瑟?黑斯廷斯爵士的手段光明正大到哪里去。
不過相較于保守黨和輝格黨圍繞愛爾蘭教會展開的那點子爛事,亞瑟還是更關心某些他能插手的事情。
譬如說,白金漢宮的音樂會。
又或者說,《布魯厄姆勛爵猛烈抨擊》。
不得不說,亞瑟近段時間一看見自己的幾位恩師出現在報紙上就感覺頭疼。
他倒不是不能理解以布魯厄姆勛爵為代表的激進自由派政見,畢竟當年在倫敦大學讀書的時候,他幾乎每天都要受到那些思想的熏陶。
像是廢除奴隸制、議會改革、限制王權、普及教育、宗教解放、同性關系合法化等等,這都是建立倫敦大學的激進自由派的核心訴求。
因此,亞瑟也知道自己幾乎不可能改變布魯厄姆勛爵的想法,畢竟這位前任大法官為了堅持政見都不惜被輝格黨給邊緣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