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把艦隊街的石磚照得發亮,22號的老公雞酒館門口堆著一袋袋塞滿了麥芽的麻布口袋,幾個偷懶的印刷學徒正靠在麻袋邊抽煙閑聊。
《倫敦“老公雞酒館”招牌》
興許是這時候時間尚早,酒館內的客人并不算多,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空桌,酒館的橡木地板在陽光下泛著油光,幾只曬熱的蒼蠅繞著窗邊轉悠,時不時還會落在貼著價目表的小告示板上歇歇腳。
無所事事的酒保靠在柜臺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翻閱著中午送來的訂貨單,時不時再懶洋洋地沖著窗外喊一聲:“喬治,送三桶波特去圣詹姆士街16號,他們俱樂部的存貨喝得快見底了!”
《艦隊街的“老公雞酒館”餐廳》英國畫家菲利普?諾曼繪于1886年
咣啷!
厚重的門板在風中半開半合,戴著黑色禮帽、披著旅行斗篷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剛剛摘下帽子,酒保便認出了這位老主顧,那是《英國佬》的亞瑟?黑斯廷斯先生。
酒保一見亞瑟,立刻挺了挺身子,把手上訂貨單放在一邊,笑著抬手打招呼。
“黑斯廷斯先生!”他從柜臺后頭探出半截身子:“我還以為您得等到圣誕節前,才肯從巴黎那邊回來呢!”
亞瑟摘下手套,順手將它拍在吧臺上:“沒辦法,我這不是想念艦隊街的灰塵了嘛。”
“您倒也真是……”酒保笑著回道:“您瞧瞧,倫敦的上流紳士哪個像您似的,這才剛到八月,就又往倫敦這鬼地方鉆的?”
“我也不想這么早回來,但是嘛……”亞瑟撇了撇嘴,看起來頗為無奈:“強尼,你也知道的,我在白廳還掛著職務呢。”
“那還不好解決?”酒保笑呵呵地開口道:“白廳的那些書記官,哪個敢說自己沒花錢找人代過班?我之前聽幾個《觀察家報》的記者和編輯說,其中還有不少吃空餉的,您和他們一比,那簡直勤勉的過分。”
“你說的那都是議會改革前的事了。”亞瑟半開玩笑道:“現在白廳查的比從前嚴多了,雖然我不排除其他部門可能還有人是這么干的,畢竟像是財政部、大法官廳之類的部門,薪水都是動輒兩百鎊起步的。但是在內務部,尤其是警務系統,舍得花錢找人代班的掰著手指頭也數不出來幾個。”
“或許吧。”酒保聳了聳肩,笑著打趣道:“但是您肯定屬于手指頭當中的一個。”
亞瑟淡淡一笑,倒也沒有出聲反駁,算是默認了。
不過,雖然他是警務系統當中少有的幾位出得起錢請人代班的事務官,可對于亞瑟來說,這不是花不花得起錢的問題,而是舍不舍得放下權力的問題。
自1829年加入蘇格蘭場以來,他一直追求的不就是能把警務系統牢牢握在手里嗎?
現如今,他的夢想終于實現了,哪兒有拱手讓出,交給別人享受的道理?
他看了眼門可羅雀的酒館,開口問了句:“迪茲來了嗎?”
“您是來找迪斯雷利先生的?”酒保一拍腦袋,大笑著開口道:“我早該想到的,他來老公雞總不會是為了尋個清靜地方看書的。您順著樓梯去樓上吧,他在那間你們《英國佬》的專屬包廂坐著呢。”
亞瑟點了點頭,重新扣上帽子:“那我就上去了。”
“您慢走。”酒保朝他抬了抬下巴:“您和迪斯雷利先生稍等,消暑的啤酒待會兒就到。”
亞瑟輕聲道了句謝,轉身朝樓梯走去。
通往二樓的木梯有些陳舊,每踩一步便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他走了沒幾步,便看見有一個包廂的門正虛掩著,門板上還貼著一張略顯褪色的小紙條,上頭寫著――《英國佬》專屬會談室?非請勿入。
下頭不知道什么人還幫忙潦草地補了一句――除非你是帶著丑聞來的。
亞瑟抬手輕輕敲了兩下門,沒等里面的人回應,便推門走了進去。
包廂不大,但卻勝在私密安靜。
兩扇斜角天窗灑下柔和光線,一張舊書桌被擺在窗下,桌上攤著幾份報紙和一疊剛寫完的手稿。
馬甲敞著一顆扣子的迪斯雷利正斜靠在椅背上,腳擱在桌子上,叼著雪茄吞云吐霧。
“我親愛的亞瑟,你總算肯回來了。”迪斯雷利放下手中的稿子:“我還以為你是在巴黎談得太順利,所以打算順便把法蘭西的歌劇院一并收購了。”
亞瑟脫下帽子,把外套搭在椅背上:“本杰明,至于這么挖苦我嗎?我是去巴黎出差的,至于吃喝嫖賭的任務,那主要是由埃爾德和亞歷山大負責的。”
“那你就沒跟著沾沾光?”
“偶爾吧。”
“那不就行了?”迪斯雷利翻了個白眼:“你、卡特先生、查爾斯、阿爾弗雷德等等,你們這幫家伙一到夏天全跑的沒了影兒,不是在巴黎鶯歌燕舞,就是在布萊頓享受海濱生活。可我呢?我只能陷在滿是油墨味的選票堆里和輝格黨人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