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6章上帝保佑!亞歷山德麗娜?維多利亞!
下午三點半,我們乘車出游,民眾所表現出的忠誠與愛戴令人無比欣慰。公園與街道人頭攢動,處處洋溢著節日氣氛。許多人簽名留念,善良的老拉巴赫也留下了筆跡,我們出席了圣詹姆斯宮舉辦的舞會。庭院與街道水泄不通,人們迫不及待地想見見這愚笨的我,我很受感動,也感到自豪。我對我的國家與不列顛民族,一直都心存驕傲。
――亞歷山德麗娜?維多利亞《維多利亞女王日記》
初夏的陽光透過倫敦稀薄的云層,斜灑在肯辛頓宮外的街道上。
宮門外那條筆直延伸至海德公園的大道,此刻已被蜂擁而至的人群占據,街邊的煤氣燈桿上纏滿了白色綢緞與綠色的月桂枝條,整條大街的商店大多緊閉店門,商店主紛紛給店員放假以慶賀這個全英國人的節日,就連他們的櫥窗里也早早的擺上了花環與絲帶,仿佛整座城市都在屏息等待維多利亞公主的駕臨。
孩子們踮著腳站在馬車輪子與柵欄邊,少女們身披輕紗斗篷,用手帕遮掩陽光,卻又掩不住眼中的興奮與好奇。
紳士們戴著高頂禮帽,有人提著望遠鏡,有人甚至扛著木制小凳,爭搶著前排的立足點。
手藝人和報童則趁機兜售起了描繪“未來女王”的素描畫以及《倫敦新聞畫報》今天臨時加印的特刊,頭版頭條用加粗加黑的字體印著――公主十八,帝國成人。
人群前端有一位老婦人站得筆直,胸前別著死去丈夫留給她的滑鐵盧紀念章。
她說自己的丈夫當年曾經以騎兵的身份護送過喬治三世,所以她今天也要來看一看維多利亞公主,是否也像是她的爺爺那樣,沉靜而又有威儀。
遠處,街道兩側臨時搭起的木制觀禮臺上,不少上流家庭早早就位,神情倨傲的貴婦正舉起象牙柄單筒望遠鏡,對著身邊的閨蜜分享著她從別處打聽來的消息:“我聽說公主殿下今日會穿那件青綢裙子,或許還要搭上那條薩克森的藍胸帶……”
就在這熱鬧混亂的人潮之中,有那么一小撮人始終沉默。
他們既不叫喊,也不攜帶標志物,甚至在衣著上也無可挑剔。皮質短靴擦得锃亮,外衣領口不露半寸絨邊,袖扣則固定得分毫不差。他們大部分混跡在人群當中,或是靠在報攤旁翻閱舊報紙,或是站在橋頭抽著煙斗,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卻都在不動聲色地掃視著每一處可能被忽視的陰影。
至于那些街角屋檐、教堂屋頂,又或者是以及對街旅館及商店三樓那幾扇半掩的窗后,則有另一批人正在警戒。
警務情報局幽靈隊的成員早在昨日傍晚便已經提前入駐了這些預設陣地,只不過這群95團的老兵今天拿起的并非是他們最心愛的貝克式步槍,而是去年才在陸軍小規模列裝的最新型精確膛線步槍――不倫瑞克步槍。
雖然這款新型步槍由于彈丸初速較低,加之其槍身重量過大且裝填不便,還需要配備復雜瞄具使用,所以不利于野戰部隊使用。但是對于警務情報局的這幫神槍手來說,單是不倫瑞克步槍在遠距離射擊精度上的表現,就足夠令他們無視掉所有缺點了。
幽靈隊的大部分成員在裝備這桿步槍時,都可以輕松命中300碼以內的目標,精英成員甚至可以保證穩定命中350碼開外的不動靶。
當然了,這桿步槍的最大射程依然是由警務情報局副局長托馬斯?普倫基特警司測出來的。
這位半島戰爭中的神槍手,曾經使用貝克步槍在300碼開外以爆頭方式擊斃法國騎兵少將科爾伯特?德?沙巴奈。而這一次,他在靶場使用不倫瑞克步槍,于450碼處順利得手。
旅館三樓的窗戶內,普倫基特正透過瞄具緩慢地挪動視角。
他的槍托穩穩抵在綁著軟皮的木窗臺上,今天他的手沒有發抖,也不知道是因為提前小酌了兩杯的緣故,還是因為實在舍不得松開這把被幽靈隊隊員們稱為“靜默女王”的新式步槍。
普倫基特的肩膀一動不動,眼角的余光卻忽然瞥見對街的屋檐正站著一位頭戴禮帽、身著燕尾服的青年人,那人身邊還站著兩位身穿蘇格蘭場制服的高級警官。
不消多說,身著燕尾服的正是警務專員委員會委員兼秘書長亞瑟?黑斯廷斯爵士,而他身邊的兩位警官,則分別是皇家大倫敦警察廳廳長查爾斯?羅萬,以及正對著二人點頭哈腰的警務情報局五處處長萊德利?金。
亞瑟摘下手套,抬手遮在眉間,似乎是在打量眼前這片人潮:“今天的場面,比我想象得還要更熱鬧些。從這里直到泰晤士南岸,好像大部分商店都自發停業了。”
羅萬廳長挺直了身子,他說話一如既往的直白:“人多就是隱患。從肯辛頓宮到海德公園這一段,全部由近衛騎兵負責正面巡邏,蘇格蘭場警隊負責沿途秩序維護。這幾天,巡邏線我親自劃過三遍,調度命令也下發到了每個小隊。只要有人試圖逼近馬車,五秒之內必須隔絕。對于我們的人,我向來是不擔心的。但愿那幫近衛騎兵別來拖咱們的后腿。”
語罷,他不自覺地抬了抬下巴,望向肯辛頓宮門前那列胸盔閃著冷光的近衛騎兵們,他顯然對自己親手編織的防線頗有信心。
而站在一旁的萊德利則略微彎著腰,手里攥著一枚銀懷表,眼神卻在四周游移,時不時還要抬頭向屋檐和樓窗看一眼,以此來確保暗處的警務情報局安保力量已經全部就位。
“羅萬廳長說得沒錯。”萊德利帶著一貫的奉承腔調,開口道:“明面上陣仗齊整,暗處的耳目也全部就位。幽靈隊已經分成七個小組,高處五個,低處兩個,七個小隊各自守著五百碼的警戒扇區。昨天晚上,我們還組織了針對出行路線各處制高點的清場和搜查行動,截至目前為止,各個小隊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羅萬聞不止沒有半點高興,他的眉頭反倒是皺得更緊了。
他沉聲道:“這是倫敦街頭,別讓他們把這里當作戰場了。”
萊德利當然清楚羅萬的立場,這位蘇格蘭場的最高長官向來反對動用槍械火器,主張現代警察必須適應低武力化執法,并且堅決反對法國警察那種以暴制暴式的執法風格。
倘若不是亞瑟爵士力排眾議,并且羅萬又確實認可這位昔日的下屬,那么讓幽靈隊出動的計劃鐵定會泡湯。
萊德利連忙點頭道:“自然,自然。幽靈隊接到的命令只是盯住可疑目標,如果不是情非得已,絕不先開火。”
亞瑟聽罷,只是微微一笑,把視線從擁擠的人群重新移回到宮門厚重的鐵欄桿上。
羅萬得了萊德利的保證,也稍稍安了心,趁著肯辛頓宮的車隊還沒出發,他向亞瑟問了一句:“國王陛下的情況怎么樣了?今天在圣詹姆士宮舉辦的舞會,他能如期參加嗎?”
亞瑟不咸不淡的開口道:“情況不是很樂觀,聽張伯倫勛爵說,國王陛下上次昏倒之后,斷斷續續的醒來過幾次,雖然他還能說話,但是已經很難從床上起身了。而且……”
“而且?”
“而且,國王陛下的耳朵好像失聰了。”亞瑟淡淡道:“現在他們基本只能與國王陛下通過紙筆交流。”
羅萬聽后,面色微沉,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嘆出一口氣:“陛下如果真到了這個地步……那可就意味著一切都要提前了。”
“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亞瑟背著手眺望遠方:“國王陛下已經在幾位閣下面前留下詔書,按照他的意愿,哪怕他在今天結束之前駕崩,宮務廳也會等到第二天再發喪。因此,屆時也就不存在什么攝不攝政的問題了。不過……但愿上帝保佑國王陛下,我還記得他上次昏倒前曾經對我說,他想要活到滑鐵盧紀念日那一天,想要最后一次在圣馬丁教堂見證為滑鐵盧陣亡將士舉行的彌撒。”
……
宮門外的呼喊聲隱約傳入肯辛頓宮,但在厚重窗簾與高墻的隔絕下,聽起來卻只像是拉姆斯蓋特海灘退潮時的低吟。
維多利亞靜靜坐在書桌前,鵝毛筆尖在紙頁上發出細碎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