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群專精于模仿貴族口音、偽造證件、甚至模仿仆役著裝混入上流場所的專業團伙。
大約一年前,德文郡就曾經發生過幾起冒充園丁盜取首飾的案件,而近來,這種新型犯罪手段也出現在了倫敦。
結合過去發生的幾起案件,蘇格蘭場合理推斷,罪犯有可能是在數周前通過某種手段偽造了公司介紹信,冒名頂替一位臨時雇用的搬運工,進入了肯辛頓宮附近的外事搬運隊伍。由于當日是肯辛頓宮例行清潔和家具修整的日子,外來人員出入頻繁,守衛一時疏忽,未能逐一驗明身份。
直至午后,趁著仆從交接班、庭院門崗換哨的短暫混亂,罪犯悄然溜進了靠近西側走廊的儲物室,那里當時堆放著數件不常使用的舊物,包括幾件包裝尚未封口的儲物箱。據推斷,他應該就是在這批物件之中發現了維多利亞公主的書寫盒,并將其藏入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工具袋中。
肯特公爵夫人按照蘇格蘭場提供的調查報告按圖索驥,她派人檢查了報告中提及的那批家具與儲物箱,發現其中確有三個箱蓋的鎖頭松了,沒有合緊,而值守的仆人也坦承清潔日那天她被叫去幫忙收拾房間了,而回來之后也確實疏忽了盤點。
這下子,“真相”終于大白于天下。
諸般跡象仿佛都在印證蘇格蘭場所非虛,這使得一向肯特公爵夫人也不由得暗自心驚。
書寫盒丟了雖然麻煩,但在肯特公爵夫人看來,這無非也就是能讓威廉四世找到理由臭罵她幾句。
但是,如果罪犯可以從肯辛頓宮偷東西,那他就同樣能對維多利亞行兇。
女兒的人身安全一直是肯特公爵夫人的一塊心病,這個神經過敏的母親無時無刻不在擔心有人會謀害她的女兒。
其中最令她感到焦慮的,便是王位繼承順位僅次于維多利亞的坎伯蘭公爵。
即便在許多人看來,以坎伯蘭公爵糟糕的社會聲譽根本不可能威脅到維多利亞的王位繼承,但肯特公爵夫人卻不放心,她一直認為這位邪惡的王叔可能會對她的女兒下毒。
為此,她不允許維多利亞在外吃任何東西,即便是外出旅行期間,也不允許品嘗當地特色食品,哪怕是肯辛頓宮提供的伙食,也必須要在試毒之后才能端上餐桌。
她的疑心病已經重到了這種程度,即便羅萬不提,她也打算好好整頓一下肯辛頓宮松弛的安全保衛工作。
“您的擔憂不無道理。”她低聲開口道:“這些年,雖然肯辛頓宮不如白金漢宮和溫莎城堡那么重要,但這里好歹也是王儲起居之所。如果連肯辛頓宮都不能保障德麗娜的安危,那王室又何以自處?”
羅萬沉聲道:“正因如此,為了公主殿下的人身安全考慮,我建議您今后嚴加防范。當然,最好的辦法是您能允許蘇格蘭場派遣數名經驗老到的便衣警員,常駐宮外一帶,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還希望能夠定期與您或者約翰?康羅伊爵士溝通安保事宜。”
羅萬的建議可謂是正中靶心,甚至,肯特公爵夫人還希望更進一步。
按照昨天她向康羅伊征詢的意見,蘇格蘭場最好是能在肯辛頓宮周圍安排一支巡邏隊定期巡查周邊街區。
“難道就不能安排一支巡邏隊嗎?”
羅萬聽到這里,忍不住委婉的回道:“殿下,在我的職權范圍之內,安排便衣警員恐怕已經是極限了。如果是公開安排一支特別的巡邏隊……您知道的,這件事如果沒有白廳的支持,我們恐怕難以調撥警力與經費。因為依照相關條例,肯辛頓雖然是王儲居所,但肯辛頓宮附近與其他蘇格蘭場的公事場所并無區別。倘若我們貿然調動人手,很容易引發法律上的爭議。”
如果換做是別人這么說,肯特公爵夫人估計很難給他好臉色看。
因為在這位出身德意志的王儲母親看來,倫敦還有什么公事能比未來女王的安危更重要?
但經過倫敦各大報紙這幾天的科普,她當然也聽得懂羅萬的潛臺詞,明白蘇格蘭場的難處。
他們在冷浴場事件中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照樣得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
如果不是金十字車站行動揭開了卡利警長不為人知的貢獻,說不定直到現在他和他的家人還沒辦法沉冤得雪呢。
與其為難聽命行事的廳長,還不如直接去內務部找內務大臣對線。
但問題在于,她現在還不知道下任內務大臣是誰!
那個該死的老水手解散了議會,墨爾本內閣也隨之倒臺,在新內閣上任之前,她只能去說服威廉四世同意加強肯辛頓宮的防衛。
但眾所周知,這是不可能的。
拋開威廉四世愿不愿意不談,肯特公爵夫人自己就首先不樂意向那個臟話連篇的老水手低頭。
她才不去溫莎城堡求威廉四世辦事呢,肯辛頓拉不下這個臉!
但心里發牢騷不代表面上就要表現出來,肯特公爵夫人嘴上的話依然說的漂亮:“確是如此,我不希望有人以此為由說肯辛頓宮將國家資源據為己有,哪怕這是為了維多利亞的安危。但是,這件事不解決……”
氣氛一時間略顯凝重。
羅萬廳長沉吟片刻,終于抬頭道:“我理解公爵夫人與康羅伊上校的顧慮。但請允許我斗膽提出一個折中方案……”
肯特公爵夫人沒想到羅萬居然有解決方案,她趕忙鼓勵道:“請講。”
“蘇格蘭場計劃將在最近為冷浴場事件中殉職的卡利警長舉辦一場紀念活動,這也是下院的迪斯雷利先生為卡利一家募捐活動的一部分。”羅萬放緩了語氣,但他的臉色卻極為認真:“卡利警長生前為倫敦民眾鞠躬盡瘁,卻在死后蒙受了太多不實的指責。倘若公主殿下愿意出席,不,哪怕是寄一紙悼詞,象征性的致意,都足以向社會釋放一個信號――王儲并不漠視我們這群卑微的城市守護者。如此一來,我相信很多警官都會自愿在休息時間來到肯辛頓宮附近守護王儲的安全。”
“您是說……”公爵夫人眉頭微動。
她明白了羅萬的意思。
國王、政府和議會管得了工作時間的警官們,但下班之后他們想干什么,那可就是人家的自由了。
而且這樣一來,不止不必通過白廳,不動用國庫預算,也不會招致輿論非議,反倒有可能引發公眾的同情與敬意。
戈登警督此時也站了出來:“我以89團的榮譽向上帝發誓,如果殿下愿意站在蘇格蘭場一側,那蘇格蘭場自然會回以全力支持。”
羅萬也開口道:“而且對于殿下而,這同樣是在主動承擔一位未來君主的責任。”
這位蘇格蘭場的話事人幾乎是在以哀求的姿態開口,他抬手敬禮道:“殿下,您甚至不必親自到場,我向您保證,一句簡單的致意就好。”
話音落下,玫瑰廳沉默了一瞬。
而后,維多利亞轉過頭,輕聲向母親問道:“媽媽,我可以去嗎?”
肯特公爵夫人看到這群五大三粗的警官們低落的神情,心中也生出了一絲不忍,而且羅萬廳長剛才的那段話也確實讓她觸動很深。
她深吸了一口氣,摸了摸維多利亞的腦袋:“德麗娜,不是你可以去嗎,而是你必須去。就像警官們說的那樣,這是你身為君主的責任。”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