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總是能被領導人驅使,這很容易。你只需告訴他們,他們正在被攻擊,并指責和平主義者缺乏愛國精神,使得國家暴露于危險之中就行了。
――赫爾曼?戈林
杜伊勒里宮的花園里,夕陽的余暉灑在綠樹成蔭的小徑上,黃昏的光線逐漸變得柔和,花園中的鳥兒也扇騰著翅膀開始歸巢了。花壇中的玫瑰散發出陣陣芬芳,精心修剪的樹籬與盛開的花卉將它們簇擁其中,使得這些怒放的玫瑰更顯珍貴。
路易?菲利普身穿一襲剪裁得體的紅禮服,手持一根精致的手杖,緩步行走在花園之中。
在他的身畔,還伴著兩位侍從和一只棕色的英國短毛獵犬。
獵犬時而跑到前面嗅了嗅花叢,時而繞著花壇邊飛舞的蝴蝶跑來跑去,從它劇烈搖擺的尾巴來看,它似乎很享受這段與主人漫步的休閑時光。
路易?菲利普看見這個場景,蹲下身子沖著獵犬拍了拍手,笑著喊了一聲:“好了,貝拉,好孩子,來我這里。”
貝拉歡騰著奔向主人的身邊,用鼻子蹭了蹭國王的手,旋即又自顧自的返身加入了與蝴蝶的追逐戰當中。
路易?菲利普見狀只是無奈的撇了撇嘴,而跟在他身后的侍從則笑著開口評價了一句。
“你喚它,它就來。但是發現沒有吃的以后,便頭也不回的跑開了,活像只共和派。”
路易?菲利普被侍從的評價逗笑了,他微微搖頭道:“不能這么說。讓這些自命不凡的先生不時覺得自己需要國王的幫助,這并沒有什么不好的。”
侍從問道:“就像是去年總理大臣佩里埃先生去世的時候那樣?群龍無首的時候,他們才會想起您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路易?菲利普的模樣看起來有些苦惱,他一只手扶著額頭:“排除他對我偶爾輕慢的態度,佩里埃先生確實是一個杰出的人物,無論是身為銀行家還是國家的領導者,他都能把所有事務處理的井井有條的。所以,他的去世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不過,不論如何,至少在他去世的那段時間,新總理還沒誕生的那幾個月,這個國家由我統治,單獨統治。”
侍從們對國王的話心照不宣。
因為只有最受國王信任的貴族子弟才能在15歲到成年前的這段時間里擔任侍從,所以毫無疑問的,他們都是最鐵桿的奧爾良派。
正如正統派、波拿巴派和共和派當中可以分出許多不同派別一樣,奧爾良派當中也有親疏遠近的區別。
奧爾良派當中的左翼被稱為‘運動派’,代表人物為七月王朝的首任內閣總理大臣雅克?拉菲特、奧古斯丁?巴羅等人,這些人在奧爾良派當中的政治傾向就如同羅伯特?皮爾之于托利黨,雖然名義上他們屬于奧爾良派、擁戴路易?菲利普為王,但他們實際上與共和派走的很近。
這些人希望實現出版自由,積極爭取世俗教育的普及,力主廢除1815年簽訂的維也納條約的,并改變法蘭西從拿破侖帝國崩潰后奉行的順從神圣同盟的外交政策。
除此之外,還應當積極支持意大利、波蘭、瑞士等國家的民主運動和參與解決奧斯曼帝國的“東方問題”,以恢復法蘭西的強邦地位。
當然,最重要的是,應當繼續強化代議制的作用,并逐步建立起國王統而不治的英國式君主立憲政體。
而奧爾良派的右翼則被稱為‘抵抗派’,第二任總理大臣佩里埃、駐英大使塔列朗、現外交大臣莫萊以及現教育大臣基佐等人都屬于這一派別。
抵抗派的主張幾乎與運動派截然相反,他們認為“王位不是一把空椅子”,應當尊重并維護法國自古以來的君主制傳統和1830年憲章確認的國王權力。
抵抗派雖然也認同改革目標,但是卻認為運動派的設想過于宏大,1830年憲章的簽署,在一定程度上已經代表了現階段政治改革任務的終結。因此,抵抗派把社會經濟的繁榮和政局穩定置于首位。
而為了贏得適合發展的環境,他們主張外交上必須避免與歐洲列強發生沖突,尤其是要避免與兼具海洋霸主與經濟巨人雙重身份的英國佬發生不愉快。
而在抵抗派與運動派以外,剩下的那一小撮便是路易?菲利普的鐵桿支持者了。
這些人的觀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正統保王黨并無區別,只不過他們效忠的并非波旁王室,而是將路易?菲利普這奧爾良公爵視為法蘭西王位的正統繼承人。所以,私底下也有人稱呼這群人其實就是一幫掛著奧爾良旗幟的保王黨人。而抵抗派則被視為奧爾良派中的波拿巴派,運動派是奧爾良派中的共和派。
如果拋開他們都承認路易?菲利普是法國最高統治者這一點以外,這三派確實很難被認為屬于同一個集團。所以,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七月王朝政府與其說是政府,不如說是個雜貨攤。雜貨攤上的商品琳瑯滿目、品種甚多,你在里面發現什么樣的觀點都不奇怪。
而要想在這樣的雜貨攤里坐的安穩,用什么書來墊椅子腿兒就顯得格外重要了。
這就好比馬戲團里疊椅子的平衡戲法,必須要找準重心,任何一方勢力都不能強到使得重心出現偏移,只有這樣才能搖搖晃晃的長久疊下去。
而在經過兩年半的訓練后,馬戲團長兼法蘭西國王路易?菲利普先生終于在去年摸出了一點疊椅子的訣竅,并在前內閣總理大臣佩里埃去世的那幾個月里好好過了一把癮。
國家的權力是一個定數,大臣手里的權力多一點,相應的,國王手里的權力就會少一點。
而為了讓大臣無法牢固掌握他們的權力,首先就必須要使得自己看起來貌似超脫于黨派之爭,表現的不偏不倚。
其次,大臣對部門的掌控通常與任職時間成正比,他的任職時間越長,就越能將部門牢牢抓在手里。
所以,為了不讓他們做到這一點,頻繁更換內閣成員,調換大臣的職位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七月王朝建立至今不過短短三年時間,然而路易?菲利普就已經更換了三個內閣總理。
當然,雖然身為國王的他有這個權力,但也不能無緣無故的罷免總理,但或許是因為上帝在眷顧他,法蘭西國內在這三年時間里,先后出現了霍亂疫情、里昂工人起義、共和派起義等等大事件,所以他每次罷免調動內閣成員好像都很合情合理。
而現在,又一個機會送到了他的眼前。
在繁華的巴黎中心區,在外交部所在地凱道賽公館,居然有人膽敢刺殺國王。
以這樣的理由去頒布法令,撤換部分官員,誰也不能說這是暴政行為。
而有人被撤了職位,空缺的職位就需要有人頂上來。這樣的話,便又可以用官職來收買一部分愿意為此效忠他的人,并進一步操控這些權臣安心替國王辦事。
想到這里,路易?菲利普的心情又好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氣,鼻尖縈繞的玫瑰香氣讓這位‘法蘭西第一公民’感到心醉神迷。
就在這時,林蔭小道上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陛下,梯也爾先生來了。”
路易?菲利普也不轉身,他只是俯下身子撥弄著花壇里的玫瑰:“梯也爾,學術院的不朽者制服你穿著還合身嗎?”
身著深色的禮服‘巴黎巨人’梯也爾神情專注,他彬彬有禮的回道:“陛下,雖然我自認為在歷史研究上確實小有成就,但是您將我列入今年的學術院院士增補名單,還是過譽了。”
路易?菲利普站起身,從侍從的手中接過毛巾擦了擦手:“不存在過不過譽,你與基佐是當下法蘭西最好的歷史學者,你們在學術上的成就整個巴黎都有目共睹。雖然你與其他學術院院士相比,年紀是小了點,但是年輕不是阻礙你成就偉大的借口,而是玫囊恢鐘攀啤u且蛭绱耍也旁諦亂喚炷詬蟮敝校惴諾攪四諼翊蟪嫉奈恢蒙稀l菀捕乙恢倍己蕓春媚悖抑濫閌遣換崍釵沂摹!
梯也爾微微俯首道:“我衷心感謝您的信任,并且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肩膀上的重擔。”
路易?菲利普忽然話鋒一轉:“我聽說巴黎有一份叫做《喧嘩》的漫畫雜志賣的很不錯?這份雜志去年12月才創刊,結果今年就成了目前巴黎最暢銷的漫畫日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