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僻靜的別墅,林荒反手關上門,將外界的一切喧囂與那兩道依舊可能停留在校門外的期盼目光隔絕。
他背靠著冰涼的門板,緩緩閉上雙眼,向來冷峻的臉上難得地浮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與迷茫。
栽楞從他肩頭跳下,恢復成一米左右的大小,歪著腦袋,用那雙淡藍色的虎眼擔憂地看著他,發出輕輕的“嗚?”聲。
林荒蹲下身子,揉了揉栽楞的頭,表示自已沒事。
室內一片寂靜,只有他自已略顯紊亂的心跳聲在耳邊鼓噪。
那個女人的眼淚,那雙盛滿了十七年痛苦、愧疚與卑微祈求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她撲上來時那顫抖的身體,滾燙的淚水,以及那聲聲泣血的“對不起”和“兒子”,都像一根根細密的針,刺在他自以為早已冰封的心湖上。
他不缺親情。
狼爸嘯月的沉默守護,狼媽月華的溫柔寵溺,兄姐們的打鬧關懷,灰牙叔的慈祥疼愛,甚至雷翼阿姨那看似霸道實則關心的教導……
他在東荒林得到的愛,濃烈、純粹、毫無保留,足以填補任何缺失。
他從未覺得自已可憐,反而無比慶幸和珍惜自已擁有的一切。
正因為如此,他更不愿意,也不需要去接納另一份來自“血緣”的、帶著沉重過往與復雜糾葛的親情。
林家,那個充滿了權力傾軋、連嫡系血脈都能被調包的冰冷家族,他本能地排斥,不想與之有任何瓜葛。
可是……
那是他的生母。
一個十月懷胎,將他帶到這個世上的女人。
一個被陰謀奪走孩子,被欺騙了十七年的母親。
她或許也有責任,或許有些軟弱,但她眼神里的那份痛苦與愛意,不似作偽。
她剛才抱著他時,那幾乎要崩潰的激動與失而復得的小心翼翼。
像極了月華阿媽在他每次歷練歸來時,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與關切,只是更加絕望,更加卑微。
‘你能對敵人的狠辣無情,難道也要對一個失去孩子十七年的母親,施展同樣的冷漠嗎?’一個聲音在心底悄然響起。
‘但她代表的是林家!那個冷漠的家族!接受她,就意味著可能要面對林家那些令人作嘔的紛爭!’另一個冰冷的聲音立刻反駁。
‘她只是一個母親,一個想看看自已孩子的母親。與林家何干?’
‘血脈相連,豈是說斷就能斷?今日心軟,他日必有更多糾纏!’
兩種念頭在他腦海中激烈地爭斗、撕扯,讓他感到一陣心煩意亂。
他既無法像對待敵人那般徹底冷酷,也無法輕易敞開心扉去接納。這種糾結和無力感,比他面對千軍萬馬時還要令人疲憊。
“嗚——”栽楞似乎感受到他內心的波濤,抬起頭,用腦袋輕輕拱了拱他的手。
掌心傳來毛茸茸、暖烘烘的觸感,讓林荒紛亂的思緒稍微平復了一些。
他睜開眼,看著栽楞擔憂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將那些紛雜的念頭壓下。
他搖了搖頭,仿佛要將所有的糾結都甩出去。
“不想了。”他低聲自語,像是在告誡自已。
路要一步一步走,事要一件一件做。
至少,他給出了一個“過段時間去看她”的承諾,這或許,對于那個可憐的女人來說,已經是一點微弱的希望之光了吧。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