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停深吸一口氣,在引班官員的示意下,出列,穩步走向御道左側指定的位置,然后跪下,向御座方向叩首謝恩。
她的動作自然,不見絲毫慌亂,仿佛這一切早已在她的預料之中。
又或者說,她的心性已過了會因名次而狂喜與不安。
緊接著,傳臚官再次唱名:
“第一甲第二名——司徒榮!”同樣唱名三次。
司徒榮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激動。
他出列,走到御道右側稍后的位置跪下。
起身時,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江停的背影,目光復雜,最終化為一聲輕嘆。
雖文無第一,他能位列只有三名的一甲已是非常難得了,但還是會因此而遺憾與羨慕。
“第一甲第三名——戴高歌!”唱名三遍。
一甲都是傳唱三遍,以此彰顯他們的特殊與地位。
戴高歌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是三人中唯一一個喜形于色的。
他幾乎是從隊伍里竄出列的,幸好及時收斂,但步伐里的輕快雀躍卻掩藏不住。
他走到御道左側、江停之后的位置跪下。
他偷偷朝江停和司徒榮的方向眨了眨眼,滿臉都是“我們居然包攬了三鼎甲”的興奮與得意。
前三甲唱名完畢,接下來的唱名則快了許多。
待名次唱畢,廣場上再次歸于肅靜。
鴻臚寺卿上前一步,展開另一卷明黃絹帛,朗聲宣詔: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
庚辰科一甲進士,擢才俊以充朝闕,秉至公而授職銜。
第一甲第一名江停,才識卓犖,器宇宏深,特授雍州布政使司右參議(從四品),兼分守河西道。”
此一出,原本莊嚴肅穆的廣場上,竟難以抑制地泛起一陣極其細微的騷動。
許多低垂著的頭顱都有了想抬頭的預兆,但他們又想到了這里不比尋常。
這里是皇宮,上面坐著的是天下的共主,這里容不得他們放肆。
別說他們了,就算是位列丹陛之上的百官,都有人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目光,眼神交匯,他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疑。
按慣例,狀元都是去翰林院,任翰林院修撰的職,入則晉職參贊機要,出則巡撫一方,前程不可限量。
而這雍州布政使司右參議,雖品級躍升數階至從四品,看似恩寵殊異,實則遠放邊陲苦寒之地。
且雍州河西道,直面關外,民風彪悍,事務繁雜艱巨,遠離了權力中心就算了,還是個燙手的山芋,非大功便是大過。
天子此舉,是破格超擢,還是……明升暗貶?
無數探究的、疑惑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那道跪在御道左側的青色身影上,試圖從她身上窺探出一絲波瀾。
就連周景昭都微微側目,試圖在她身上找到些情緒波動的痕跡。
可惜什么都沒有……
江停只是再次深深叩首,聲音平穩無波,清晰應道:“臣,江停,領旨謝恩。”
緊接著,鴻臚寺卿繼續宣詔:“第一甲第二名司徒榮,授翰林院編修(正七品)。”
“第一甲第三名戴高歌,授翰林院編修。”
這循例的任命,此刻聽在眾人耳中,與江停那反常的任命直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司徒榮與戴高歌亦是叩首謝恩。
戴高歌臉上的興奮雀躍已然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茫然與錯愕。
他悄悄瞥向身旁依舊伏地的江停,眉頭不自覺地蹙起。
司徒榮垂下的眼簾掩住了眸光深處的劇烈震動。
他比戴高歌更清晰地感知到這任命的異常與其中可能蘊含的深意,心中那點因名次而起的遺憾,頃刻間化為難以喻的復雜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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