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人嘆息,有人抿唇握拳……直到他們再次將目光投在他身上。
“諸君,我等寒窗苦讀所知的‘仁政’,便是這般面目嗎?!”
“那些本該活命的糧食,又進了誰的私囊?救命糧還是斷腸藥,誅心刃……?”
這番質問讓氣氛壓抑到了極致。
現在站在這里的大多還是未受官場侵染,心懷大志的有志君子。
同時,他們也是最好被說動,被鼓動的人。
畫舫內瞬間陷入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無數人的眼神變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壓抑,甚至一些人的眼中已燃起憤怒的火焰。
豐經義更是臉色慘白如紙,冷汗涔涔而下。
客達深吸一口氣,壓下激憤,聲音帶著無奈:
“此策一行,朝廷仁心蕩然無存,只余刻薄寡恩、縱容貪腐之象……”
“災荒之年,民心最易浮動。此等怨恨一旦滋生,被有心人利用,恐釀成民變,其禍遠超爭搶踐踏之亂,此策……”
他環視眾人,嘆息一聲,似乎下了某種決定:
“故而,豐兄此策,在我看來看似急智解困,實則禍患無窮。”
“于小處,滋養貪墨,戕害性命;于大處,敗壞吏治,失卻民心,動搖國本!絕非良策,實乃飲鴆止渴,遺毒無窮啊……”
客達一番話簡直是將豐經義的方法貶得一文不值。
但偏偏他的話層層遞進,鞭辟入里,讓人信服,讓人不由自主站在與他同一戰線。
畫舫內鴉雀無聲,只有無數目光有意無意落在豐經義身上。
豐經義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客達的每一句話都像重錘,砸得他頭暈目眩,羞愧難當。
尤其那些“縱容貪腐”、“戕害性命”、“動搖國本”的誅心之論,更讓他如墜冰窟,冷汗浸透后背。
強烈的羞慚和懊悔涌上心頭,他臉色煞白,頹然站在那里,再也無力辯駁,連一絲笑容也擠不出來了。
江停將豐經義的窘態看在眼中,心中那絲疑惑再次浮現——張明哲到底為什么選他?
不過,這疑惑很快被她壓下,她轉頭看向客達,眼中除了欣賞之外還帶上了意外——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客達如此激進與狠辣。
“客兄洞見燭微,心系社稷,當真是難得。”
江停開口打破了沉默,同時也將所有人的目光引到了她的身上。
也是在這一刻,大家才恍然,豐經義與客達的論太出彩了,他們竟然忘了江停這個出題人。
想到此,他們看向江停的目光也微微發生變化。
江停對于周圍打量的目光全當不知,只看著客達,繼續道:“不知客兄對此困局,可有良方?”
客達見江停詢問,他長長嘆了口氣,對著江停拱手,語氣坦誠而帶著無力:
“江兄謬贊了。此等困局,牽涉太多且環環相扣,艱難無比。”
“我雖深知災民之苦,見了豐兄之策,也能察覺其弊害深重,然則……”
“在下苦思冥想,亦覺束手無策,實難想出既能杜絕貪墨、保全災民、又能平息爭搶、維系民心的萬全之策。”
“慚愧,慚愧!”
客達搖搖頭,再次深深一揖,語氣懇切:
“在下愚鈍,實在想不出那游方之士的妙策究竟為何。懇請江兄不吝賜教,指點迷津,也好讓我等知曉,在那等絕境之下,究竟有無一線生機可行?”
他這番坦誠無能為力的話語,非但未損其形象,反而因其坦蕩的行讓更多人心生敬意與欣賞。
眾人也紛紛看向江停,眼神中充滿了好奇期待。
江停看著客達,微微一笑,她微微頷首,聲音清越:
“客達兄過謙了。能洞察弊害,已屬難得。能坦無力,更是赤誠。然則,困局雖險,未必無一線生機可行。”
“江某不才,所答不過是觀前賢得失,再結合自身所思,推演出一策罷了。”
“或可于絕境中稍開生門,供諸君參詳指正。”
她環視眾人,揭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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