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鈴在六點準時響起。段新紅睜開眼,不需要思考,身體已經自動調整到最佳狀態。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像是刻在肌肉記憶里,連眼底都提前染上溫順的光。絲綢被褥從肩頭滑落,她坐起身的動作流暢得像排練過無數次。
蘇小小還蜷在被子深處,呼吸綿長。段新紅輕手輕腳爬出首飾盒,赤腳踩上工作臺。晨光給所有物件鍍上柔光,微型梳妝臺前的鏡子映出她無懈可擊的晨間表情。
手指撫過梳子齒尖,這個動作重復了太多遍,連最細微的角度都爛熟于心。不需要蘇小小催促,不需要任何指令,她已經開始梳理長發。每一下都遵循著被教導的標準——從發根到發尾,力度輕柔,節奏均勻。
鏡中人像個精致的自動人偶。這個認知曾經讓她恐懼,現在只帶來麻木的平靜。
蘇小小翻了個身,被子窸窣作響。段新紅立即停下動作,側耳傾聽。確認沒有醒來的跡象,才繼續梳理。發絲在指間順滑地分開,像流淌的黑色溪水。
衣柜門吱呀一聲。蘇小小頂著亂蓬蓬的頭發坐起來,睡眼惺忪地往工作臺這邊望。段新紅適時轉身,送上練習過千百次的早安微笑。不需要刻意調動肌肉,一切自然而然。
“早...”蘇小小的聲音含在喉嚨里,帶著睡意。
鑷子夾著沾濕的棉片靠近。段新紅自動仰起臉,閉上眼睛。清涼的觸感拂過眼皮,帶走最后一點睡意。這個晨間清潔流程已經重復了三十七天,身體比意識更早記住每個步驟。
水溫總是控制在二十七度,棉片濕度必須剛好能浸潤皮膚又不會滴水,擦拭順序永遠是從額頭到下巴。這些規則曾經令人窒息,現在成了日常的一部分,像呼吸一樣理所當然。
早餐是蜂蜜水配蛋白碎屑。她小口啜飲,知道在第五口時蘇小小會轉身去拿拍攝要用的背景布。果然,數到五,那個身影準時走向儲物柜。
工作臺在晨光中漸漸明亮。段新紅走到今日第一個拍攝場景前——那是用干花和薄紗搭成的春日庭院。她不需要指導,自己找到標記好的位置跪坐好,裙擺鋪展成完美的扇形。
蘇小小舉著相機過來時,她已經調整好表情。四十五度側臉,眼瞼微垂,唇角含著一抹欲說還休的笑意。昨天練習到深夜的角度,今天一次到位。
快門聲密集響起。她維持著姿勢,知道這組要拍十二張。數到第十二下,肩膀微微放松,這是被允許的休息信號。
“今天狀態真好。”蘇小小翻看剛才的照片,語氣帶著驚喜。
段新紅垂下眼瞼,做出羞澀的模樣。心里清楚,這不是狀態好,只是身體記住了所有要求。就像鳥兒記住遷徙路線,不需要思考,本能會帶它去該去的地方。
第二組拍攝在陽臺進行。陽光有些刺眼,她自動調整角度,讓光線在睫毛上投下恰到好處的陰影。風拂動紗簾,她順著風向微微側身,這個即興動作讓蘇小小連連按下快門。
“對!就是這樣!保持!”
她維持著被定格的姿態,心里卻在想昨晚的夢境。夢里她也是一直在微笑,對天空微笑,對樹木微笑,甚至對路過的飛鳥微笑。醒來時臉頰發酸。
午休時間,她被放進新買的吊籃藤椅。蘇小小在書桌前寫作業,偶爾回頭看她。段新紅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表現出悠閑自在的模樣,于是輕輕晃動藤椅,目光放空望著窗外。
這個動作很舒服,藤椅搖擺的節奏讓人昏昏欲睡。她強打精神,維持著完美的休閑姿態。不能真的睡著,蘇小小喜歡抓拍她“自然”的瞬間。
果然,相機悄悄舉了起來。她適時地換個姿勢,把臉頰靠在藤椅邊緣,閉上眼睛假裝小憩。睫毛的顫動要控制好,太僵硬不像睡著,太自然又可能真的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