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女生的聲音低低的,像羽毛拂過耳畔。她看著段新紅,眼神里那種專注的熱度幾乎要把人灼傷。“你……真漂亮。”這句話她說得很輕,幾乎是氣音,帶著一種發現稀世珍寶般的驚嘆。漂亮?段新紅已經很久沒聽過這個詞用在自己身上了。在陳昊眼里她是玩物,在林博士眼里是樣本,在李衛國眼里是仇人,在李明眼里是玩具……漂亮?這個詞陌生得讓她想發笑,卻又可悲地觸動了她內心深處某根早已銹蝕的弦。
那只手耐心地等著,沒有絲毫不耐。段新紅看著那潔凈的掌紋,再看看自己周身沾染的污穢和腐爛的果漿,一種強烈的自慚形穢涌了上來。她猶豫著,顫抖著,伸出自己臟兮兮的小手,碰了碰對方的指尖。微涼,光滑。女生的手指微微一動,極其輕柔地圈住了她,將她從那個腐爛的蘋果核旁捧了起來。動作小心得仿佛在對待一件價值連城的易碎品。離開垃圾堆的瞬間,段新紅下意識地閉上了眼,不敢去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她感覺自己被安置在一塊柔軟、帶著清香的東西上。睜開眼,發現自己被放在一方干凈的手帕上,純白色的棉質手帕,繡著一朵小小的、精致的櫻花。女生正用帕子的一角,極其小心地擦拭她臉上和身上的污漬。她的動作很輕,很專注,眼神一直沒有離開過段新紅,嘴里喃喃低語:“怎么會在這里……太可憐了……弄臟了……”那語氣里的憐惜不像假裝。段新紅僵硬地站著,任由她擺布。這種溫柔的對待,比任何粗暴的傷害更讓她無所適從。她習慣了敵意和折磨,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近乎珍視的態度。
拾荒老人已經收拾好東西,拖著麻袋蹣跚地走遠了,對這個小小的插曲毫無興趣。街道恢復了之前的空曠。女生將擦拭干凈的段新紅捧到眼前,仔細端詳。陽光照在段新紅臉上,她不適地瞇了瞇眼。這個細微的動作似乎取悅了女生,她嘴角微微彎起一個極淡的弧度。“眼睛的顏色真特別,”她評論道,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像琥珀。”她用手指極輕地拂過段新紅的頭發,把上面沾著的一點點碎屑拿掉。“好了,干凈了。”她滿意地說。
然后,她做出了一個決定性的動作。她不是把段新紅塞進口袋,也不是隨意攥在手里。她將鋪著手帕的手掌合攏,形成一個溫暖、黑暗但不算憋悶的空間,小心翼翼地托在胸前。段新紅能感覺到她平穩的心跳透過手掌和手帕傳來,咚,咚,咚。腳步聲重新響起,是那種輕快的、規律的節奏。段新紅蜷縮在這片突如其來的黑暗與寧靜里,大腦一片空白。脫離了垃圾堆,脫離了拾荒老人粗糙的手,此刻的處境似乎好了無數倍。但這個將她捧在手心的女生,她那雙過于專注和灼熱的眼睛,那句“真漂亮”的低語,都像一片新的、未知的迷霧,將她籠罩。漂亮……這個詞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早已麻木的心湖里,漾開了一圈圈苦澀而矛盾的漣漪。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只是本能地,在這短暫的、仿若休戰的寧靜里,貪婪地呼吸著那手帕上干凈的皂角清香,以及那若有若無的、屬于少女的溫暖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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