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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時,他們回到了那個廢棄的報亭。老人點亮撿來的煤油燈,昏黃的光暈填滿了這個臨時的家。
他把八音盒放在簡陋的工作臺上,開始仔細檢查它的機芯。段新紅蹲在旁邊,看著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在精細的齒輪間穿梭。煤油燈的光在他臉上跳躍,深深的皺紋像是被時光雕刻的故事。
“這里卡住了。”老人喃喃自語,用鑷子夾出一根細小的鐵銹。
八音盒突然發出幾個零星的音符,又戛然而止。老人不氣餒,繼續耐心地清理著每一個零件。段新紅把水果糖推到他手邊,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你吃吧,老頭子牙不好。”
但段新紅固執地把糖果又往前推了推。最終老人接過糖果,把它小心地收進鐵盒里。
“明天給你換別的。”他承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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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報亭外下起了雨。雨點敲打著鐵皮屋頂,奏出催眠的韻律。老人把麻袋鋪在干燥的角落,為段新紅做了個簡易的窩。
野貓的叫聲從遠處傳來,段新紅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老人注意到她的恐懼,起身在報亭周圍撒了一圈撿來的辣椒粉。刺鼻的氣味在雨夜中彌漫開來,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
“睡吧,沒事了。”他輕聲說,吹滅了煤油燈。
黑暗中,段新紅聽著老人的呼吸聲和雨聲交織。麻袋里還殘留著白天的氣息——廢品的金屬味,街道的塵埃,還有老人手掌的溫暖。這些氣味編織成一張安全的網,讓她第一次在沒有恐懼中入睡。
半夜,她被雷聲驚醒。閃電劃破夜空,瞬間照亮報亭內部。老人睡在離她不遠的睡袋里,眉頭緊鎖,像是在做什么噩夢。
段新紅悄悄爬過去,把一件撿來的小絨布蓋在他露在外面的手上。老人無意識地握住了那塊布料,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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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雨停了。報亭里彌漫著潮濕的空氣和泥土的清新氣味。老人比往常起得晚些,發現段新紅已經醒了,正蹲在八音盒旁邊。
經過一夜的修理,八音盒的機芯已經能正常運轉了。老人小心地上緊發條,清脆的音樂頓時流淌出來。是一首老舊的童謠,旋律簡單卻動人。
段新紅靜靜地聽著。音樂讓她想起很久以前,在孤兒院的圣誕節,那架破舊的鋼琴奏出的贊美詩。那些記憶已經模糊,但那份感動依然清晰。
老人看著她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沒有說話,只是讓音樂繼續流淌。陽光從報亭的裂縫照進來,在漂浮的塵埃中畫出光的路徑。
早飯后,老人開始收拾行裝。拆遷的標記已經涂到了這條街上,他們必須繼續遷徙。段新紅主動爬進麻袋,在那件舊工作服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麻袋被輕輕系上,黑暗再次降臨。但這次,段新紅不再恐懼。她知道,在這個移動的黑暗里,她不是孤單一人。
三輪車吱呀呀地啟動,載著麻袋里的同行者,駛向下一個未知的棲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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