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新紅留在報亭里。她用毛線把紙板窩加固,在隱蔽處藏了些食物。經驗告訴她,永遠要做好離開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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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老人回來時,帶回意外的收獲。一個被丟棄的倉鼠籠,里面還有沒吃完的飼料。他仔細清洗籠子,用砂紙磨掉銹跡。籠門有些變形,他耐心地把它修好。
“給你做個家。”他對段新紅說,把籠子放在報亭最干燥的角落。
段新紅警惕地看著那個籠子。鐵絲網格,轉輪,食槽,一切都太熟悉了。在李明家的時候,她也曾經住在這樣的籠子里。那些被圍觀,被戲弄的記憶像潮水般涌來。
老人沒有強迫她進去。他在籠子里鋪了軟布,放上清水和食物,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這種放任的態度反而讓她稍微安心。
下午下雨了。雨水從報亭的裂縫漏進來,老人用撿來的塑料布補好漏洞。他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手指靈活地打結。段新紅躲在干燥的角落,看著雨水在巷子里匯成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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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野貓來了。綠眼睛在黑暗中閃爍,悄無聲息地靠近報亭。段新紅聞到貓身上特有的腥氣,立刻躲進籠子,關上了籠門。
老人被動靜驚醒。他拿起鐵鉤敲打地面,發出威懾的響聲。野貓齜牙低吼,但不敢靠近。對峙持續了幾分鐘,最后野貓悻悻離開。
“沒事了。”老人輕聲說,像是在安慰她。
他在報亭周圍撒了些撿來的辣椒粉,刺鼻的氣味能驅趕大多數動物。然后又檢查了籠門是否牢固,這才回去繼續睡覺。
段新紅在籠子里久久無法入睡。鐵絲網格硌著身體,但確實提供了安全感。她想起老人揮舞鐵鉤的身影,佝僂卻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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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老人發燒了。咳嗽聲像破風箱,在報亭里回蕩。他勉強起身收拾東西,卻差點摔倒。段新紅看著他顫抖的手拿起藥瓶,那是從垃圾箱里撿來的過期感冒藥。
她鉆出籠子,推了推水杯。老人愣了下,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他小口喝著水,手指不再顫抖得那么厲害。
整個白天,老人都躺在睡袋里休息。段新紅守在旁邊,偶爾推過一塊面包,或者碰碰水杯。這種角色反轉讓她感到奇異。曾經欺騙老人錢財的她,現在在照顧一個生病的拾荒老人。
傍晚,老人的燒退了。他坐起來,摸摸她的頭。手掌粗糙卻溫暖,像陽光曬過的石頭。
“謝謝你啊,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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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的清晨,拆遷隊的標記涂滿了巷子的墻壁。巨大的“拆”字像死亡的判決書。老人默默收拾家當,把最重要的東西綁在三輪車上。
段新紅看著他艱難地選擇要帶走的物品。最后留下的比帶走的還多,包括那個倉鼠籠。老人把它放在顯眼的位置,也許希望能被其他需要的人撿到。
出發前,老人給她做了最后的選擇。他打開一個餅干盒,里面鋪著柔軟的布料。“要跟我走嗎?”
段新紅看著這個臨時家園。破敗的報亭,漏雨的頂棚,但這是第一個沒有傷害她的地方。她猶豫著,爪子搭在餅干盒邊緣。
遠處傳來推土機的轟鳴。老人必須走了。他系好麻袋,騎上三輪車。餅干盒放在車把前的籃子里,隨著顛簸輕輕搖晃。
段新紅最后看了一眼報亭。墻上的戲曲海報已經褪色,但那個咿咿呀呀的下午永遠留在了記憶里。她鉆進餅干盒,選擇了跟隨這個給予她尊嚴的老人。
三輪車吱呀呀地駛向新的未知。麻袋里的瓶蓋相互碰撞,像在演奏離別的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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