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新紅覺得自個兒像個剛充完電的破手機,還是接觸不良那種。稍微動一下,骨頭縫里就滋滋往外冒酸麻勁兒。張瑤那兩下電擊,算是把她那點殘存的硬氣徹底給電沒了。現在她一聽見高跟鞋的聲音,小腿肚子就自動轉筋,比巴甫洛夫的狗還靈。
她老老實實縮在亞克力盒子最角落里,盡量降低存在感。眼睛可沒閑著,滴溜溜地轉,像個小偵察兵。她得摸清這里的門道,硬扛死路一條,這是血淚教訓。
隔壁那老小人,她還不知道他叫啥,姑且叫他“老陳”吧。老陳大部分時間都像個入定的老僧,盤腿坐著,眼皮耷拉著。偶爾,他會極其緩慢地、幅度小到幾乎看不見地,用手指在籠子底部的金屬網格上劃拉。不是亂劃,好像是有規律的。段新紅瞇著眼使勁瞅,看了半天,勉強認出那好像是個“忍”字。老陳寫一遍,用手指抹平,過一會兒,再寫一遍。
段新紅心里咯噔一下。這老頭,心里明鏡似的,在用這種方式提醒自己,也提醒她?
她嘗試著,也用手指在亞克力地板上,輕輕劃了個問號。動作不敢大,怕被頭頂那該死的攝像頭逮到。
老陳沒什么反應,依舊寫他的“忍”字。
段新紅不死心,又劃拉了一個歪歪扭扭的“逃”字。
老陳寫字的動作停了一下,極其輕微地,幾乎是不可察覺地,搖了搖頭。然后繼續寫“忍”。
得,溝通失敗。段新紅有點泄氣。這老頭像個鋸嘴葫蘆,光打啞謎。
投食時間到了。不是張瑤親自來,換了個穿著灰色制服、面無表情的年輕男人。他推著個小車,上面擺著各種小碟子小碗。走到段新紅的盒子前,他看都沒看她一眼,熟練地打開投食口,用個小鏟子,“啪”,扣進來一小坨糊狀的東西。黃不拉幾,聞著沒啥味兒,看著像嬰兒輔食,還是過期那種。旁邊配著個小水槽,自動注入了淺淺一層清水。
要擱以前,段新紅看都懶得看這豬食一眼。現在?她咽了口唾沫(雖然也沒多少),小心翼翼地爬過去。先警惕地看了看頭頂,確認沒監控對著這邊(其實她也不知道哪個角度能避開),然后才伸出舌頭,像只謹慎的貓,先舔了舔那糊糊。
沒啥怪味,就是一股子淀粉和維生素片的味道。口感嘛,跟嚼蠟差不多。但她還是小口小口,極其迅速地吃完了。水也喝得一滴不剩。吃完趕緊退回角落,抹抹嘴,裝作什么都沒發生。
生存是第一位的,面子?那玩意兒早跟著餿飯一起咽下去了。
她觀察其他“鄰居”。對面那個在跑步輪上瘋跑的哥們兒,這會兒累癱了,像條死狗一樣趴著喘氣。城堡里那個“公主”,又開始對著空氣說話了,這次好像在哭訴什么“騎士還不來救她”。更遠點,那兩個為食物打架的小人,這會兒各自縮在生態箱的兩頭,互相瞪著,眼神像要吃人。
這地方,就是個微縮版的人間地獄,花樣還特別多。
下午,來了幾個客人。一對打扮得跟孔雀開屏似的男女,挽著手在各個展示臺前溜達。女的在一只被裝扮成芭蕾舞者、關在八音盒里不停旋轉的小人面前停了很久,嘖嘖稱奇。“真可愛!你看她轉得多穩!”
那轉盤上的小人臉色慘白,眼神渙散,機械地做著動作,一看就是被長期訓練(或者折磨)出來的。
男的似乎對段新紅這邊有點興趣,湊近看了看。“這個挺安靜啊,不像那邊吵吵嚷嚷的。”他指的是另一個盒子里,一個不停用頭撞墻、發出嗚咽聲的小人。
張瑤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臉上掛著標準微笑。“先生好眼光。b區-17是新來的,還在適應期,比較文靜。您要是喜歡活潑點的,c區有幾個會表演簡單指令的……”
段新紅低著頭,心里罵翻了天:文靜你個頭!老娘是怕再被電!
那對男女最終沒買什么,溜達著走了。張瑤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瞥了段新紅一眼,沒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