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新紅在那束溫暖的黃色光線下睡睡醒醒。說是睡,更像是昏厥。每一次醒來,身體的痛苦就更加清晰一分——喉嚨像是被砂紙反復打磨過,胃袋空癟地抽搐著,全身的骨頭像散了架,被下水道淤泥浸泡過的皮膚又癢又痛。但至少,這里是干燥的,溫暖的,沒有隨時會吞噬她的污水和老鼠。
她像只受傷的小獸,蜷縮在光線籠罩的那一小片地方,不敢輕易離開這微弱的安全區。目光呆滯地掃視著這個狹小的空間:積滿灰塵的水泥地,堆在角落的破爛,還有那個曾經貢獻了救命餅干渣的空盒子。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嘗到的只有灰塵和血痂的味道。
渴。比餓更難以忍受的渴。
她掙扎著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那個被她撕開的餅干盒旁,再次仔細翻找,希望能發現哪怕一丁點濕潤的痕跡。沒有。只有更細碎的渣子和嗆人的灰塵。
絕望感又開始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纏繞上來。難道剛逃離水淹,又要渴死在這干燥的囚籠里?
她煩躁地踢了一腳旁邊的破爛堆。一個生銹的、看不出原貌的鐵罐子哐當一聲滾落下來,撞在墻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激起更多灰塵。
等等……墻壁?
她剛才靠著的,是粗糙的水泥墻。但現在她目光所及的遠處,這個空間的邊界,似乎……不是墻壁?更像是某種厚重的、深色的布料?垂落下來,形成了隔斷。
這里不是完全封閉的?
這個發現讓她精神一振。她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雜亂的物件,朝著那深色布料的方向挪去。
越靠近,那股一直縈繞在空氣中的、淡淡的、混合著灰塵和霉味的氣息里,似乎又多了一點別的味道。一種……有點嗆鼻的、帶著苦味的藥味?還有一絲極淡的、屬于老年人的、難以形容的體味。
她的心提了起來。有人?這里有人住?
她停在布料前,猶豫著。布料很厚,顏色沉暗,像是某種廢棄的窗簾或者毯子,從上方垂落,底部離地面有一點縫隙。她蹲下身,扒著縫隙往外看。
外面似乎是一個更大的空間,但光線很暗,看不真切。只能隱約看到同樣是水泥地面,更遠處好像有家具的輪廓?那藥味和老人味,就是從外面飄進來的。
她的心跳加快了。有人,就意味著可能有水,有食物!但也意味著未知的危險。會是什么人住在這種地方?
求生的欲望最終還是壓過了恐懼。她需要水,立刻,馬上!
她趴在地上,像只準備潛入敵營的小兵,從布料底部的縫隙,一點點向外爬去。
外面的空間果然更大,像是個廢棄的地下室或者儲藏間。空氣更加沉悶,那股藥味和老人味也更加濃郁。光線來自更高處一個裝著柵欄的小窗戶,透進來的天光灰蒙蒙的,勉強照亮了這個布滿灰塵和蛛網的地方。
她貼著墻根,警惕地移動著。這里堆放著更多雜物:破舊的木箱、歪倒的椅子、纏滿蛛網的舊工具……一切都蒙著厚厚的灰塵,像是幾十年沒人動過。
她的目光急切地搜索著。水!哪里有水!
突然,她的腳步停住了。
在前方不遠處,一個倒扣著的、破損的木箱旁邊,放著一個小小的、粗陶的碟子。碟子里,竟然有著小半碟清澈的、在灰暗光線下微微反光的液體!
水!
段新紅的眼睛瞬間亮了!她幾乎是撲了過去,趴在碟子邊緣,像只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的旅人,迫不及待地將頭埋進碟子里,大口大口地吮吸起來!
水!清涼的、帶著一點陶土腥味、但無比甘甜的水!水流過她干灼的喉嚨,滋潤著-->>每一個焦渴的細胞,這種感覺美妙得讓她幾乎要呻吟出聲!
她喝得太急,嗆得咳嗽起來,水花四濺。但她顧不上,繼續貪婪地喝著,直到把那小半碟水喝得一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