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墨徊那張寫滿“我是真的不懂”的臉,感覺自己的涵養和理智正在懸崖邊瘋狂蹦迪。
這位爺是真不懂還是在裝傻充愣挑戰他的耐心極限?!
景元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最終沒忍住,朝著天花板翻了一個極其標準、極其無奈、極其無語問蒼天的巨大白眼,從牙縫里擠出回答。
“我、怎、么、知、道?!”
他幾乎是咬著后槽牙,一字一頓,帶著點破罐破摔的意味,“這種宇宙級家庭倫理兼力量體系問題——”
景元抬手,精準地指向墨徊懷里那儺戲面具,聲音拔高!
“你問你媽去啊!!”
墨徊被景元這罕見的暴躁噎了一下,下意識地低頭看向懷里那個散發著冰涼木質感和詭異氣息的面具。
也許是景元那句“問你媽去”起了作用,也許是某種源自血脈(?)或命途的沖動,他鬼使神差地,抬手就把那個閉目的儺戲鬼神面具——扣在了自己臉上!
“咔噠。”
面具邊緣似乎有某種無形的吸附力,完美地貼合了他的面部輪廓。
那閉目悲喜的表情覆蓋了他所有的神情,只露出線條清晰的下頜。
就在面具扣上的瞬間——
景元瞳孔猛地一縮!
剛才還覺得墨徊那套張揚的黑紅“樂子人”時裝和這個古老神秘的儺戲面具放在一起有些違和。
可當面具真正覆上墨徊的臉龐,與那身衣服融為一體時,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悸的和諧感瞬間誕生!
冰冷詭譎的閉目鬼神,與張揚跳脫的現代時裝;沉郁厚重的木質紋理,與閃亮的晶石拉鏈、舞動的紅飄帶、鞋底的笑臉王冠。
古老祭祀的威儀……截然不同的元素激烈碰撞,卻融合成一種前所未有的、充滿矛盾張力的視覺沖擊。
荒誕!詭異!
卻又和諧得令人窒息!
一種混合著原始野性、街頭叛逆與深邃神性的“惡鬼樂子人”形象,如同沖破封印的異界存在,帶著撲面而來的歡愉氣息,硬生生地杵在了神策府莊嚴肅穆(?)的書案前!
景元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竄上來,又混合著某種難以喻的、被這極致美學震撼到的戰栗感。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
“……這個面具……”他指了指墨徊臉上那個閉目的鬼神,“……不會也是……你自己設計的吧?”
這個猜測讓他自己都覺得有點頭皮發麻。
面具下傳來墨徊悶悶的、帶著點回音的聲音:“誒?”
聽到景元的疑問,墨徊抬手,似乎有些費力地把那個沉重的面具從臉上取了下來。
脫離了面具的覆蓋,他臉上那種被強行賦予的“鬼神”氣質瞬間消散,又變回了那個帶著點茫然的青年。
他低頭,捧著面具,翻來覆去地仔細端詳,手指摩挲過那獨特的木質紋理和雕刻的線條。
看著看著,他眼神漸漸變了。
不再是困惑,而是一種……追憶的亮光?
“哈!”墨徊突然輕叫一聲,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這不是我小時候的玩具嘛?!”
景元:“???”
玩具?!拿這種一看就蘊含力量、充滿古老儀式感的面具當玩具?!
墨徊沉浸在回憶里,手指撫摸著面具邊緣一處細微的、像是被小刀不小心劃過的痕跡,語氣帶著孩童般的雀躍。
“我想起來了!小時候,大概是……七八歲?還是更小?記不清了。”
“我爸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塊特別特別的木頭,黑黢黢的,又硬又沉,還帶著股怪好聞的香味兒。”
“他拉著我一起,拿著刻刀、鑿子、砂紙……就在院子里!”
“對!陽光特別好!他教我一點點地削,一點點地磨,刻出眼睛、鼻子、嘴巴……還有這些彎彎曲曲的花紋!”
他指著面具上繁復的紋路,眼睛亮晶晶的。
“花了……好像好幾天?還是好幾個星期?反正最后就做成了這個!”
他舉了舉面具,語氣充滿自豪,“做好之后我可喜歡了!天天戴著它在家里跑來跑去,還跑到……呃……”
墨徊的回憶卡了一下殼,眉頭微蹙,似乎在努力捕捉一個模糊的畫面。
“好像不是亂跑……是跑到一個……很高的臺子上?”
“很多人圍著看?火把……鼓聲……特別響!”
他眼神放空,手指無意識地模仿著某種動作:“我還戴著它……在上面……跳?不是亂跳……好像是有……動作的?”
“特別……特別……怎么說呢,感覺身體自己就會動……”
景元捕捉到關鍵詞,幽幽地插了一句:“你不是說你不會跳舞嗎?”
他記得清清楚楚,剛才在綏園戲臺,墨徊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手腳不協調。
墨徊被打斷回憶,愣了一下,隨即非常肯定地點頭:“是不會呀!就會那一種!”
他語氣理所當然,“而且跳得也不好看!動作特別……僵硬?還是……有力量?反正不像跳舞,更像是在……跺腳?轉圈?揮舞手臂?”
他努力比劃著,動作笨拙又帶著點奇異的韻律感。
“好像……是我媽……”墨徊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不確定的遲疑。
“……手把手抓著我……硬是教會我的?她說……這是……祭祀?祈神舞?”
墨徊沉浸在對那唯一會跳的“舞”的回憶里,沒注意到景元看他的眼神已經變得極其復雜。
景元敏銳地察覺到,自從墨徊拿起那個面具、開始回憶童年,他整個人的狀態就變得異常……活躍。
不再是平時那種冷靜自持下偶爾流露的狡黠樂子人氣質,也不是高燒或力量沖突時的痛苦虛弱,而是一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純粹的、毫無陰霾的歡快!
眼神亮得驚人,語速變快,肢體動作也多了起來,連帶著他身上那套“令使服”的紅飄帶和掛件都似乎更輕盈地晃動著,仿佛在應和主人的情緒。
“墨徊,”景元忍不住開口,打斷了他的比劃,金眸緊緊盯著他。
“我怎么感覺……你今天特別活躍,特別……歡愉呢?”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兩個字。
墨徊被他問得一愣,停下揮舞的手臂,眨了眨眼,眼神帶著純粹的茫然。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張揚的衣服,又摸了摸手里冰涼的面具,再感受了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
一種輕盈的、仿佛踩在云端般的快樂感,確實充盈著他的四肢百骸。
沒有理由,沒有源頭,就是單純的、想咧嘴大笑的沖動。
他歪了歪頭,對著景元,露出了一個極其燦爛、毫無陰霾、甚至帶著點傻氣的笑容,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輕松和理所當然。
“呃?”
“因為我……特別高興??”
這答案純粹得讓景元啞口無。
高興?
因為戴上了自己小時候做的面具?
因為想起了和“爸媽”(星神?!)一起做手工、學跳祭祀舞的童年片段?
還是因為……那屬于“歡愉令使”的本源力量,正隨著面具的回歸和記憶的碎片,如同解凍的春水,在他體內無聲無息地、歡快地流淌?
景元看著墨徊那張寫滿了“我很快樂”的臉,再想想他口中那些“和星神爸爸做手工”、“跟星神媽媽學跳祭祀祈神舞”的“童年日常”,突然覺得……自己之前對“泥石流父愛”的理解,還是太淺薄了。
這哪里是泥石流?
這分明是……星神級·沉浸式·快樂童年體驗包啊!
而這位沉浸其中的“太子爺”,似乎還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這份突如其來的、純粹的“高興”,本身就充滿了多么令人細思恐極的意味。
神策府內,歡愉的氣息無聲彌漫。
墨徊捧著面具,笑得像個終于找到了心愛玩具的大孩子。
而景元,只能默默地、沉重地、給自己又續了一杯涼透的茶。
這日子,真是越來越“歡愉”了。
算了,孩子開心就好。
小劇場:
景元身在福中不知福
景元: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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