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白厄
展信安。
此刻提筆,是好像一切都結束了的夜晚。
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刺骨的寒意。
你見過真正的、仿佛要凍結靈魂的雪嗎?
不是輕盈的飄落,而是天空如同裂開了巨大的口袋,將無窮無盡的、沉重的白傾倒下來。
我踏足了一個被這樣大雪徹底覆蓋的地方,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死寂的、無邊無際的蒼茫。
狂風卷著雪沫,發出如同困獸般的嘶吼,將遠山和殘破的建筑輪廓都抹去,只剩下混沌的灰白。
積雪深可及膝,每一步都無比艱難,呼出的氣息瞬間凝結成白霜,掛在睫毛上。
整個世界仿佛被一只凍僵的白色巨獸吞沒,寂靜得能聽見雪花彼此擠壓的簌簌聲,以及……風在空曠冰原上永恒的、絕望的嗚咽。
初抵之時,望著這片被冰雪徹底統治的天地,我們幾乎以為,這里已無生靈。
然而,生命總能找到縫隙。
在最凜冽的風雪中,我和朋友們,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家伙,一起享用一鍋沸騰翻滾、紅艷如火的美食——火鍋(我想你應該也會喜歡)。
銅鍋咕嘟作響,紅湯如同熔巖般翻滾,蒸騰起帶著濃郁辛香的熱氣,瞬間驅散了侵入骨髓的寒意。
將新鮮的食材投入那滾燙的洪流,看著它們在紅浪中沉浮、變色,再蘸上特制的醬料送入口中,暖流從舌尖一路奔涌至四肢百骸。
那一刻,咆哮的風雪仿佛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小小的爐火旁,是冰封絕境中最珍貴的溫暖與慰藉。
食物的力量,在極寒之地被無限放大,它熨帖的不僅是腸胃,更是瀕臨凍結的希望。
但這片土地的苦難,遠不止于地表的風雪。
為了探尋那深入骨髓的寒冷的源頭,我們進入了這座巨大城市的心臟——更深、更寒冷的地下。
那里的寒意更為凝滯,如同千萬年不化的玄冰,滲入每一寸巖石與鋼鐵。
古老的管道如同凍結的血管,巨大的機械殘骸沉默地矗立在冰霜之中,空氣中彌漫著金屬銹蝕和絕望的氣息。
就是在這樣冰冷徹骨、危機四伏的深淵里,我們與一群堅韌的人們相遇了。
一位目光堅毅、雙手卻異常溫暖的醫生,帶領著她的團隊在缺醫少藥中苦苦支撐;一位銀灰色長發、肩扛著沉重責任的年輕長官,在混亂中竭力維持著秩序與人心。
沒有多余的語,只有共同的困境和必須打破的命運。
我們并肩作戰。
面對盤踞在寒冷源頭的巨大威脅,面對幾乎要吞噬一切的混亂與瘋狂,大家摒棄了猜疑,將力量擰成了一股繩。
策略在冰冷的空氣中激烈碰撞又迅速達成共識,勇氣在絕望的陰影下被一次次點燃。
我的朋友,他們每一個都閃耀著令人動容的光芒,無畏而堅定。
最終,我們合力,如同鑿開冰封河面的利斧,終結了那帶來無盡寒冬的古老心臟的搏動。
寒潮并未立刻退去,大地要恢復生機仍需漫長歲月,但希望的火種,終究在凍土之下被重新點燃,微弱卻頑強。
看著那些飽經風霜的面孔上第一次展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我深深感到,我們不求名垂青史,只愿這傷痕累累的世界,能因此多留存一份溫暖與安寧的可能。
這一次的經歷,讓我感覺自己成長了許多。
尤其是在最危急的時刻,那些曾經被我母親(她真是個深不可測的厲害人物!)——用她特有的、有時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方式灌輸的理念和技巧,竟都派上了意想不到的用場。
如何在混亂中找到秩序,如何在絕境中尋找破局的火花……她的智慧,像暗藏的鑰匙,在最需要的鎖孔里轉動了。
那么你呢?此刻的翁法羅斯,是否依舊沐浴在永恒的金色光輝下?
那些在枝葉間穿梭的小精靈們,是否還唱著無憂的歌謠?
你……還好嗎?眉宇間是否還凝結著揮之不去的疲憊?
肩上的重量,是否稍輕了一些?
請務必保重身體。
再宏大的使命,也需要健康的軀殼去承載。
愿你身邊總有朋友相伴,分擔你的憂慮,共享片刻的寧靜。
我在這里,等你回來。
落款:凍土之上跋涉的旅人
于微光閃爍的地下回廊
¥
翁法羅斯永恒的金色樹海在窗外也沉入了相對靜謐的狀態,只有陽光透過枝葉縫隙,在奧赫瑪光潔的地板上灑下斑駁的銀輝。
白厄剛剛結束一次冗長而耗費心神的內部評議,沐浴后的水汽尚未完全散去,濕漉漉的銀白發絲貼著他疲憊的額角。
他換上了一身輕薄的素色絲質睡袍,卸下了象征責任與力量的護甲,此刻的身影顯得有些單薄,眉宇間是揮之不去的倦意。
將遮蔽陽光的簾子拉下。
室內暗了下來。
他走到那張寬大卻顯得空曠的床邊,正欲掀開絲被躺下,動作卻驟然僵在半空。
藍色的瞳孔猛地收縮,如同受驚的猛獸。
就在那鋪得一絲不茍的、冰冷的深藍色絲絨被面上,靜靜地躺著一封素白的信箋。
它出現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時宜,如此……令人心悸。
沒有空間波動,沒有一絲微風,更沒有仆從膽敢將東西放在主人的寢榻之上。
它就那樣憑空出現,像一個幽靈,一個來自虛空的、執著的造訪者,在他最私密、最毫無防備的時刻,降臨了。
第二次了。
白厄的呼吸在瞬間屏住。
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每一次搏動都帶著冰冷的回音。
藍色的眼眸死死鎖住那封信,仿佛它是什么危險的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