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前院倒座房。
昏黃的煤油燈光下,李勝利一家圍坐在小炕桌旁吃晚飯。
桌上擺著一盤炒白菜,一碟咸菜疙瘩,中間是一小碗油汪汪的紅燒肉。
主食是黃澄澄的玉米面窩頭。
飯菜簡單,卻熱氣騰騰。
飯桌上多了一個小小的身影——何雨水。
她怯生生地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捧著半個窩頭,小口小口地啃著。
眼睛卻時不時地瞟向那碗誘人的紅燒肉,又飛快地低下頭。
只夾自己眼前的炒白菜,連咸菜都不敢多夾一塊。
那副小心翼翼、生怕多吃一口就惹人厭棄的模樣,看得人心里發酸。
李勝利扒拉了兩口飯,眉頭微微皺起。
他中午在廠里吃,沒回來,但看雨水這架勢,估計中午也是這樣。
才六歲的孩子,就已經被寄人籬下四個字壓得透不過氣。
學會了看人臉色,壓抑自己的天性。
他心里嘆了口氣,這年月,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可這當家也未免太早,太沉重了些。
他放下筷子,看向身邊的秦淮茹,語氣平靜地問。
“淮茹,雨水中午吃飯…也這樣?”
秦淮茹正給妹妹李巧鳳夾菜,聞看了一眼縮著脖子的雨水。
臉上露出一絲無奈,輕輕點了點頭,低聲道。
“嗯…就吃窩頭,菜都不敢夾,我給夾了兩塊肉,她…她偷偷放回碗里了…”
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畢竟自己也是從苦日子過來的,能理解雨水的害怕。
李勝利心里明白了。
這不是懂事,是自卑,是恐懼。
他倒不是心疼那點肉,而是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自己累了一天回家,對著張苦瓜臉吃飯,還得時刻揣摩小姑娘心思給她夾菜,太累!
秦淮茹要操持家務,巧鳳要學習小學初中課程也沒那么多精力天天哄著她。
得把話說開,立下規矩,也讓雨水放下包袱。
他轉向何雨水,聲音放得溫和了些。
“雨水。”
雨水猛地一顫,像只受驚的小兔子,怯生生地抬起頭。
大眼睛里滿是惶恐,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
李勝利看著她那樣子,心里又是一軟,但語氣依舊平穩。
“雨水,勝利哥跟你說幾句話,你仔細聽著。”
“勝利哥,你淮茹嫂子,還有你小鳳姐姐,都很喜歡你。你在我們家,就是我們家的人,不用害怕。”
“以后吃飯,你想吃什么,就自己夾,放心吃。家里不缺你這一口吃的。”
他指了指那碗肉。
“你看,這肉就是做給大家吃的,你不吃,放著也是壞了。”
他話鋒一轉,帶著點引導和立規矩的意味。
“你勝利哥上了一天班,很累,回到家想安生吃飯,不能總惦記著給你夾菜。你淮茹嫂子要做飯洗衣收拾屋子,還要照顧小鳳姐姐學習,也很辛苦。”
“所以,雨水,你要學著自己照顧自己。吃飯自己吃,衣服自己穿,慢慢也要學會洗自己的小手帕小襪子。”
他看著雨水的眼睛,語氣加重了些。
“你越能干,越不用別人操心,大家才會越來越喜歡你,覺得雨水是個好孩子。明白嗎?”
雨水眨巴著大眼睛,似懂非懂。
但大家喜歡你這句話,她聽進去了。
她用力點了點頭,小聲說。
“嗯…雨水明白了,雨水自己吃…”
李勝利見她聽進去了,心里松了口氣,又拋出一個能讓她安心,甚至有期盼的定心丸。
“還有,雨水,你記住,你爹不是不要你了。他只是去外地工作了,就像勝利哥每天要去軋鋼廠上班一樣。等你再長大一點,識字了,有本事了,隨時都可以去找他。知道嗎?”
這句話,像一束光,瞬間照亮了雨水灰暗的小臉。
她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帶著驚喜和期盼,用力點頭。
“嗯,雨水知道了,等雨水長大了,就去找爹。”
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連腰桿都挺直了些。
李勝利笑了笑。
“好,那就看雨水表現了,快吃飯吧。”
他重新拿起筷子,心里卻暗自搖頭。
哄孩子,比在廠里跟人斗心眼還累。
尤其是雨水這種敏感早熟的,說話重了怕她多想,輕了又怕她聽不懂。
好在,初步溝通看來有效。
他扒了口飯,又想起一件事,對雨水說。
“對了,雨水,勝利哥已經跟對門的閻老師說好了,過兩天就送你去上小學,認字學文化。你怕不怕?”
雨水此刻心情明顯好了很多,膽子也大了點,聲音清脆了些。
“不怕,雨水想上學!”
“好。”
李勝利滿意地點點頭,對秦淮茹吩咐。
“淮茹,你回頭找塊結實點的布,給雨水縫個小書包。”
“哎,知道了。”
秦淮茹應下,看著雨水漸漸放松的小臉,心里也輕松了不少。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略顯遲疑的腳步聲。
接著是傻柱那帶著點別扭和沙啞的聲音在門口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