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城的冬日,來得又急又厲。
北風卷著雪沫,撲打在宮墻朱漆上,發出簌簌的輕響。不過一夜之間,太液池便封了凍,琉璃世界,一片凈白。
靜心閣內,炭火燒得噼啪作響,陳清策擁著暖爐,聽錦佩低聲說著宮中近事。
“……慕容家主雖困在宮中,與外界的聯絡卻未曾真正斷絕,只是愈發隱秘。錢疏桐那邊,似乎也在暗中清理首尾。”錦佩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窗外落雪。
陳清策蒼白的指尖在暖爐上輕輕摩挲,聞只淡淡道:“困獸猶斗,且由她去。陛下要的,本就是讓她動起來。”
他頓了頓,問道,“近日宮中,可還有別的動靜?”
錦佩沉吟片刻:“旁的倒沒什么,只是……關璋侍似乎有些不同了。”
“關知衍?”陳清策抬起眼,眸中掠過一絲訝異。
“是。自那日太液池邊被罰跪后,他沉寂了幾日。但近來,他頻頻前往藏書閣,借閱的卻非醫書,而是些……前朝雜記、地方風物志,尤其偏愛記載奇花異草、礦物特性的孤本。此外,他還向內務府支取了些不甚起眼的藥材,量不大,名目也尋常,說是冬日用以調配些驅寒活絡的膏藥。”
陳清策微微蹙眉。
他望向窗外愈加密集的雪勢,輕聲道:“且看著吧。這宮里,起風了。”
—未央宮—
殿內炭火不旺,透著一種與關知衍位分相符的清冷。
他面前的書案上,攤開著幾本泛黃的古籍,一旁還放著幾只白瓷小缽,里面是研磨好的各色細粉,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奇異的草木清香。
關知衍的眼神十分專注,與平日并無二致,眸底深處燃著一簇幽冷的火苗。
那日太液池邊的寒意,并未隨著時間流逝而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深深烙進了他的骨髓。他不是慕容珩,沒有家族可倚仗;他不是云隱逸,沒有玲瓏心竅和那份運氣;他更不是許清風,能有與陛下青梅竹馬的情分。
他所有的,不過是關家幾代累積的醫術,以及這雙翻閱古籍、辨識百草的手。
他要爭,但不能學那鶯歌燕舞,那是自取其辱。他要用的,是他關知衍獨有的方式。
他的目光落在古籍上一段模糊的記載:“滇南有異草,名曰‘雪里青’,莖葉皆白,遇寒則顯熒光,研磨成粉,佐以玉髓、珍珠末,可暫改肌理色澤,瑩白生輝,然藥性霸道,久用傷身……”
暫改肌理色澤,瑩白生輝……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逐漸成形。
他要在這冰天雪地里,為自己鋪一條路,一條能讓陛下在萬千顏色中,唯獨看見他的路。
—竹意軒—
歷經數個時辰的煎熬,一聲清亮的嬰啼終于劃破了冬日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