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一日日更迭著,棠棣苑中的人亦是一日日數著日子熬。
宮墻內的蟬鳴漸漸取代了春日的鶯啼,暑氣一日盛過一日。
總算是到了阿玖拆除手指上夾板的日子。
棠棣苑內依舊保持著宜人的涼爽,窗牖敞開著,只垂著薄薄的竹簾,阻隔了過于熾烈的陽光。
晨起,素弦和拂冬便格外仔細地為他梳洗。
“忘憂老人醫術了得,奴才瞧著,小主的身子好了不少呢。”素弦梳著阿玖如瀑般的長發,語氣里帶著幾分喜悅。
阿玖并不接話,只安靜地坐在窗邊,任由他們擺布。擱在鋪了軟墊的矮幾上、裹了厚重夾板和紗布的手指幾乎不可查的輕顫了一下。
憐舟沅寧今日特意將早朝后的政務推后,早早便來到了棠棣苑。
她步入內室時,正看見阿玖微微側著頭,仿佛在聆聽窗外枝葉摩挲的聲響,陽光透過竹簾的縫隙,在他蒼白的側臉投下細碎的光斑,長睫低垂,有種靜謐而易碎的美。
“阿玖。”她放輕腳步,走到他身邊。
聽到她的聲音,阿玖空洞的眸子微微動了動,臉上浮現出一抹清淺的笑意,帶著顯而易見的依賴:“陛下。”
“不必緊張,”憐舟沅寧的語氣很是溫柔,“忘憂老人醫術通神,既說了今日可拆,定然是有了把握。”
阿玖輕輕“嗯”了一聲,低聲道:“臣侍不怕。”
只是那微微加速的心跳,卻瞞不過近在咫尺的她。
不多時,忘憂老人便在賀知禮的陪同下到了。
他依舊是一身布衣,神色平淡,目光在阿玖的手上掃過,并未多,只簡單吩咐:“準備熱水、軟巾、藥膏。”
室內頓時安靜下來,只有宮人準備物事的細微聲響。
憐舟沅寧屏退閑雜人等,只留素弦、拂冬在旁協助,自己則緊緊站在阿玖身側,目光凝注在那雙纏繞著層層紗布和夾板的手上。
忘憂老人凈手后,拿起小巧的銀剪,開始小心翼翼地剪開固定夾板的繃帶。一層,又一層……當最后一道束縛被解除,那特制的木質夾板被輕輕取下的瞬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依舊瘦削、布滿淡粉色新舊疤痕的手,指節處因曾被打碎重塑,仍顯得有些異樣的凸起和僵硬,膚色也因長期不見日光而顯得異常蒼白。
但是卻似乎多了一份此前從未有過的生機。
比起之前那完全扭曲僵死的模樣,確實已是天壤之別。至少,手指大致回到了應有的位置。
忘憂老人神情專注,伸出布滿薄繭的手指,極輕極緩地觸上阿玖的腕骨,然后沿著小臂的筋絡一寸寸向下按壓、揉捏。
阿玖的身體隨著他的動作時而緊繃,時而微顫,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卻緊咬著下唇,一聲不吭。
“筋絡粘連較預期為輕,骨痂生長尚可。郎君的忍耐之功,未白費。”
這話一出,倒是令在場之人都松了一口氣。
“試著動一動手指。”忘憂老人沉聲道。
阿玖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他努力集中全部意念于那雙沉寂已久的手,試圖喚醒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