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宮燈次第亮起,昏黃的光暈透過薄紗,在冰冷宮道的青石板上投下片片暖色,卻驅不散深宮固有的寂寥。
偏殿內,賀知禮臉上瞧不見半分被軟禁的不安,反倒像是個借居在此的閑散客,眉宇間透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悠然。見內侍端來晚膳,他也不推辭,執起銀箸便大方享用,吃得大快朵頤。
“賀公子倒是隨遇而安,很是悠然。”
聽到動靜,賀知禮回頭,見是憐舟沅寧,立刻收起那點慵懶絲滑跪在地上,卻仍是習慣性地揚起唇角,帶著點嬉皮笑臉的模樣:“陛下今日怎的有空來看我?莫不是想通了,要放我出宮了?”
他抬眼飛快地略過她一眼,眼神里似乎暗含著一絲莫名的情愫。
憐舟沅寧并未叫他起身,只緩步上前,于主位坐下,目光沉靜地看著他,“放你出宮是小事,只是賀公子既不肯告訴朕你的真實身份,也不肯說你為何那么湊巧地出現在皇城寺,朕實在是不能就這么放了你啊。不如,說點實話給朕聽。”
“實話?”賀知禮挑眉,故作驚訝狀,眼神卻悄悄掠過她微蹙的眉尖,“草民對陛下所,字字真心,句句屬實啊。陛下乃九五之尊,天威浩蕩,在下豈敢有半分欺瞞?”
“是嗎?”憐舟沅寧指尖輕輕叩擊著紫檀木椅扶手,發出規律的輕響,“你口中的‘偶遇’,恐怕并非巧合吧?”她刻意將“偶遇”二字咬得重了些。
賀知禮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但很快又被憊懶掩蓋。
“陛下真是明察秋毫。”他嘆了口氣,攤攤手,“好吧,確實不全是為了看熱鬧。在下……早年受過一位貴人的恩惠,他曾囑咐我,若將來他的血脈有難,需盡力護持一二。我入城,確實是聽聞了些風聲,有人欲對陛下不利,這才想著來湊近些,或許能幫上點小忙。”
“貴人?哪位貴人?”憐舟沅寧追問,心中已隱隱有所猜測。能讓他這等身手的江湖人記掛恩情,并關聯到皇室血脈的,范圍并不大。
賀知禮卻打了個哈哈:“這個嘛……那位貴人不喜張揚,名諱就不提了吧。總之,陛下只需知道,在下對陛下絕無惡意便是。”
憐舟沅寧凝視著他。這番話,半真半假。她信他或許真受過某位與她相關之人的恩惠,也信他目前確實沒有表現出惡意,但他看似坦誠,實則滑不溜手,將所有關鍵點都輕巧地帶過。
“即便你所非虛,”憐舟沅寧語氣轉冷,“皇宮大內,亦非你可久留之地。你既已‘路見不平’過了,朕也感念你出手之情,明日便離去吧。朕會賜你金銀,足以讓你后半生無憂。”
“誒,陛下,別呀。”賀知禮聞,非但沒有惶恐或感激,反而露出了一個近乎無賴的笑,陛下這就趕我走了?可是在下覺得這皇宮挺有意思的,吃的也好,住的也舒服,還想多叨擾些時日呢。陛下不如封我個小主的位置呢?我給陛下當護衛也成啊。”
憐舟沅寧眸色一沉,并未動怒。他竟不愿走?是另有圖謀,還是……
“宮中守衛森嚴,不缺你一個護衛。”她的聲音里淬入一絲寒意,“朕的安危,不勞你掛心。至于名分,”她頓了頓,語氣斬釘截鐵,“朕絕不會納一個來歷不明的男子。”
見她起身欲走,賀知禮竟似有些急切,膝行半步,幾乎要觸及她的裙擺:“陛下!陛下且再聽草民一!陛下……陛下不是曾張榜天下,重金尋求神醫嗎?草民……草民認得一位神醫!”
“真的?”本已一只腳邁出門檻的憐舟沅寧遲疑了片刻,緩緩收回腳步,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