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之中,朝臣表面臣服的皮囊之下,都是各懷鬼胎,即便如今能為憐舟沅寧所用的寒門官員,眼下雖看起來一片臣子之心純然肺腑,可也難保全然沒有異心,甚至今日之寒門,也可能成為來日之世家,若平衡不了兩股勢力,那就是極大的麻煩。
既是如此,春日里新推科考的事便不可再拖,該以最快速度投入后續章程。
此外,均田令雖在世家的極大阻力中艱難推進,可全國范圍內的田畝已經基本清丈完畢,凡是執意壟斷田畝的地方豪強都得了應有的懲罰,如今此事也算可以告一段落了。
只是猝不及防的是,在最后的清算階段,派出去復核田畝數量的官員屢遭暗算,竟是一連幾日都傳來噩耗。若只是偶然一次,那尚且可以將其歸咎為是改革階段都會有的犧牲。如今這般,幕后黑手的狼子野心分明已經昭然若揭。
—昭寧殿—
憐舟沅寧正與朝臣們商議著關于此番科舉的具體事宜。
前日到南宮玨處用晚膳的時候,無意間聽他嘟囔了一句,“陛下不覺得鳳伶國的科舉既沒新意,也不實用嗎?與其將人囿于那些經書詩文里,怎么不考些農桑、水利諸如此類的東西?豈不很能派上用場。”
雖然那人不過隨口一提,時后還連連抱歉到是自己貪杯多飲了酒,讓憐舟沅寧不要放在心上,只是帝王敏銳的直覺讓她意識到這可能不只是一句戲,而且是可能實現的。
所以近來幾日,她一直待在昭寧殿中,細細盤算著要如何開設為鳳伶百姓帶來福祉的“實務科”。首次推行,不可操之過急,有均田令在前,她便盤算著今年增設一門“農桑之術”作為科舉的新科目。
正與大臣商量著這事,門外卻得步履匆匆跑進來一個小內侍,說話時聲音還帶著些許驚慌,“陛下,剛…剛傳來八百里急報!派往江南道復核田畝的巡察副使周大人…昨夜在驛館遇刺身亡,隨行護衛…無一活口!”
昭寧殿內瞬間寂靜。
方才還為科舉增制爭得不可開交的官員們,個個都面如土色,
“呵。”一聲極輕的冷笑,卻像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好,好得很。朕的清田使,倒成了閻羅殿前的頭香,一個接一個地送!”
憐舟沅寧猛地站起身,聲音陡然拔高,“此事由刑部主理,刑部尚書李臨雪何在?”
年逾四十的禮部尚書被這雷霆一喝驚得渾身一抖,慌忙出列跪倒:“臣…臣在!”
“封鎖江南道遇刺現場!所有接觸過周副使一行的人員,給朕細細篩,一只蒼蠅飛過都要查清來路,朕給你三日,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抓不到真兇,提頭來見!”
“臣……定不辱使命!”李臨雪冷汗涔涔,伏地叩首,聲音發顫。
話畢,憐舟沅寧眸色一沉道,“科舉增制的事,諸卿回府之后再多費些心思,今日便先散了吧。”
群臣如蒙大赦,躬身退出昭寧殿,個個背后都被冷汗浸透。
—鏡宸宮—
皇長女的滿月宴剛過,鏡宸宮上還洋溢著喜悅的氛圍。
“小主子笑起來真是可愛。”松墨癡漢臉似的看著襁褓中睡得正酣的憐舟明昭。
“可不是,咱們皇長女可是鳳君和陛下的長女,何止是可愛。”靜檀拿著個拂塵仔細地撣去搖籃周圍可能存在的微塵。
沈復斜倚在窗邊的軟榻上,身上蓋著薄毯。他剛出月子不久,臉色雖比生產時好了許多,但仍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蒼白和倦意。
他手中拿著一本后宮用度的賬冊,眉頭微蹙,正細細核對著,如今科舉將近,朝中要用錢的地方很多,他正在想些開源節流的辦法。
“鳳君,您該歇歇了。太醫特意叮囑過,讓您好好將養。”知微看著沈復忙碌的樣子,一時間不知要不要將方才自己在宮外聽到的前朝的消息同他說。>br>沈復放下賬冊,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你看起來有心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