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夜色如一塊墨綠色的錦緞蒙在鏡宸宮的上方。寢宮內卻仍是燈火通明,沈復吐得很厲害。初為人父雖帶給他極大的喜悅,但是身體的不適卻沒有一點減緩。
診出有孕已經三日,幾日里沈復都沒怎么吃東西,便是聞到了也陣陣惡心。
知微端著一碗太醫開的安胎藥,小心翼翼地走近。“殿下,藥煎好了,溫度正合適。”濃郁的藥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沈復微微頷首,接過藥碗。那深褐色的藥汁散發著苦澀的氣息,甫一入鼻,一股難以喻的反胃感便猛地頂了上來。他臉色驟變,急忙將藥碗推開,再次側過身劇烈地干嘔起來,額角瞬間沁出細密的冷汗,連帶著剛消退一些的眩暈感也涌了上來。
“殿下!”知微和靜檀大驚失色,慌忙上前攙扶,又是拍背又是遞水漱口。
鏡宸宮的宮人們都憂心的不得了,鳳君平日對他們這些下人一向很好,只是這個時候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替鳳君分擔。
“無……無妨……”沈復喘息著,用素帕掩住口鼻,聲音虛弱,“大約是……藥氣沖了些。”
他吐得漲紅了臉,扶著床沿的手青筋暴起,想要平緩地說幾句話都不能夠。
“對了,鳳君,顧容卿送來的香料據說有安神的效果,可要……”松墨話沒說完,就被靜檀不輕不重的一拳打在胸口。
“那顧容卿是什么人你難道不清楚嗎?還敢用他的東西。”
松墨不敢說話了,他一心想著鳳君,卻是忘了這么一茬。
不過經松墨如此一提,知微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這香不僅不能給鳳君用,還得由太醫院里信得過的太醫好好查驗一番。
幾人說話之間,沈復覺得腹中愈發翻江倒海,他大口喘著氣,深棕色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層生理性的水霧,疲憊不堪。
待到終于緩和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撫了撫小腹,他的孩子,他和幼妙的孩子,不管付出什么代價,不管明里暗里多少算計,他都不會讓這個孩子出一點意外。
丹楓城門
依照憐舟沅寧的意思,葉錦安領旨前往千嶂關,據說是為了均田令的成功推行,女帝還特意派了許清風一路隨行。
按理說,這許清風是鳳伶國的貴卿,怎能為一個小小的承卿做護衛,況且后宮男子哪能輕易涉足朝政,但既然是女帝的意思,自然是沒有人敢辯駁。
再者許清風十三歲承襲其母衣缽,統領許家軍,此后幾年治軍嚴明、威望頗高,少有人敢直他的不是。
兩人領兵將要出城,憐舟沅寧特意領著親信前來送別。
在目光對上憐舟沅寧漂亮的眼睛的時候,葉錦安一瞬失神,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衣角,但他面上依舊沉靜得很,用溫柔卻莊重地語氣道,“陛下放心吧,臣侍一定不辱使命。”
憐舟沅寧眉目含笑,比之上朝時多了一抹柔情,看著他道,“朕相信你,葉承卿,均田令一事涉及眾多,你一定要處處小心。”
“臣侍遵旨。”葉錦安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表情愈發嚴肅起來。
憐舟沅寧點點頭,看著眾人對許清風道,“你一向不穩重,朕有些事要單獨叮囑你。”
許清風也不反駁,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腳下的步伐則乖乖地跟著她的方向移動。
待到離眾人遠了一些,憐舟沅寧輕輕拉了一下許清風的腰帶,他很乖巧地低下頭聽她說話。
“昨夜同你說的,可都要記好了,這次你不只要保證葉承卿的安全、保證均田令順利推行;北方尚有皇姐殘留的勢力沒來得及清算,你這次去,就一并……”
憐舟沅寧沒說出口的話,許清風很快會意,他小心地拉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信誓旦旦道“我許清風向你保證-->>,若不替你將事情辦妥,絕不……”
“辦不好也要平安回來見朕。”憐舟沅寧的表情驟然嚴肅,“但是,朕還是希望你能替朕把事情辦好。”
一起長大的交情,很多話無需拐彎抹角。
“我知道,沅寧,放心吧。”他看得出她眼底的擔憂,隨即又道,“陳侍君那身子骨……我瞧著總不放心。聽說北地有種雪山參對固本培元極好,我答應了給他尋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