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完了?”
何師傅聽完,卻皺起了眉頭,一臉的不滿意。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劉青山,那表情有點奇怪。
“何師傅,怎么了?是暫時沒這么多是嗎?”
“不是……”
何師傅急了,嗓門又提了起來,“青山同志,您這不對啊!”
“怎么了?”劉青山有點疑惑。
“您怎么光買干的啊?!”-->>
何師傅一拍大臺面,“這大清早的,天又冷,光吃包子和雞蛋,多噎人啊!這能咽得下去嗎?!”
他指著后廚那口正“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大鍋,一臉痛心疾首:“您沒聞見咱食堂的粥多香嗎?八寶粥!今兒早上五點就起來熬的,上面那層油脂都快半指厚了!那玩意兒才叫香甜呢,還養胃!您不喝點稀的?!”
“這……”
劉青山被他這股“為你操碎了心”的勁兒給逗樂了,也有些無奈。
他當然想喝啊!
他昨晚就沒吃飯,今天早上就啃了個紅薯,胃里正燒得慌呢。
這要是能喝上一碗熱乎乎、香噴噴的八寶粥,那絕對是神仙般的享受。
可是……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
“何師傅,不是我不想買。”
劉青山苦笑著解釋道,“主要是這稀飯……它不好拿啊。”
“我這不是剛回學校嘛,走得急,什么家伙事兒都沒帶。我這也沒帶飯盒,更沒帶鍋……總不能……讓我端著四個大碗回宿舍吧?這一路灑了不說,粥也涼了啊。”
“嗐!我還以為什么大事兒呢???”
何師傅一拍臺面,直接笑了起來,“哈哈哈哈,我當是多大個事兒呢!鬧了半天,不就是缺個家伙事兒嗎?!”
他大手一揮,那叫一個豪爽,“這事兒,簡單!”
說完,他轉過身,中氣十足地沖著后廚里面就是一聲咆哮:“小王!小王!你個兔崽子死哪兒去了!!”
一個剛才幫廚的小學徒,被吼得一激靈,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哎!師傅!在呢在呢!您吩咐!”
“去!把我那個從家里帶來的,煮面條用的小鋁鍋,給我刷干凈了拿過來!”
“啊?師傅,您那鍋……”小學徒一愣,那可是師娘剛給師傅買的新鍋啊,寶貝著呢。
“啊什么啊!讓你去就去!廢什么話!”何師傅把眼一瞪。
“哎哎哎!馬上去!”小學徒不敢再多,一溜煙兒跑了。
劉青山一聽,有點不好意思,“哎,何師傅!那怎么行!我怎么能用您私人的鍋呢!這……這太給您添麻煩了!”
“麻煩?什么麻煩!”
何師傅不樂意了,他轉過身來,故作嚴肅地看著劉青山,“青山同志,你這是瞧不起我老何是不是?”
“呃,我不是。只是……”
“沒事兒!就一個鍋,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瞞您說啊青山同志,我們全家……我媳婦,我閨女,還有我兒子,他們全都看過你的詩!哦對了,還有你的小說!就你那篇《傷痕》,我閨女看的那是眼淚嘩嘩啊……”
“……”劉青山一時間有些詞窮。
何師傅又繼續道:“您要是再跟我客氣,您就是打我老何的臉,我今兒非得讓您喝上這口熱乎粥不可!”
這話說得……
劉青山是徹底沒轍了。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位何師傅,就是個性情中人。
他要是再推辭,那就是矯情了,反而傷了人家的面子。
“那……那……那就太謝謝您了,何師傅。”
劉青山只能苦笑著,拱手作揖,“這……這真是……”
“這就對了嘛!”何師傅見他答應,立刻又眉開眼笑了。
不一會兒,
那個叫小王的小學徒,捧著一個嶄新瓦亮的小鋁鍋跑了過來,鍋上還滴著水,顯然是剛用開水燙過,刷得干干凈凈。
“師傅,鍋來了!”
“嗯!”
何師傅點了點頭,然后說:“八寶粥,盛滿!”
“好嘞!”
小王走到那口“咕嘟咕嘟”翻滾的八寶粥大鍋前,他拿起一把巨大的鐵勺,先是在鍋里攪了三圈,把最上面那層最稠的米油給攪勻了,然后,一勺一勺,穩穩當當往小鋁鍋里盛。
他盛得極滿,幾乎都要溢出來了,八寶粥在鍋里蕩漾,香氣撲鼻。
何師傅又說:“去,三十個肉包子,三十個茶葉蛋,都給青山同志裝好了!”
小王又趕緊去拿了一個大網兜,把包子和雞蛋一股腦兒裝了進去,沉甸甸的一大包。
何師傅則親自把那鍋粥的蓋子蓋好,用一塊干凈的抹布墊著,遞給了劉青山。
“青山同志,拿好了!這一鍋,應該夠你們宿舍人喝了。”
劉青山一手拎著那重得嚇人的網兜,一手接過了這鍋同樣分量不輕、還滾燙滾燙的八寶粥。
一股暖流,順著鍋底的抹布,傳到了他的掌心,也傳到了他的心里。
他感覺自己拎著的哪里是早飯啊,這分明是這個年代最淳樸、最熾熱的一份情義。
“何師傅,這鍋……您放心,我吃完了,馬上就讓同學給您送回來!絕不耽誤您中午用!”
“哎!送什么送!急什么!”
何師傅又把手一擺,那豪爽勁兒又上來了,“我剛才都說了,您什么時候用完了,就放宿舍樓下傳達室那兒,我回頭自己去取就成!”
劉青山不再多說,從兜里掏出了一大把飯票和錢,遞了過去,“何師傅,錢和飯票。”
“哎喲,您看您……”
“不行!”
劉青山這次的態度卻異常堅定,他直接把錢和票塞進了何師傅那沾著面粉的圍裙口袋里,“何師傅,鍋,我借您的,這是您的人情。但飯,我必須給錢!這是紀律,也是我做人的原則!您要是不收,我這早飯,今天可就不敢吃了啊……”
何師傅笑了起來,連連點頭,“對對對!看我這腦子!高風亮節!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好!不愧是狀元郎,大作家!這覺悟就是高!行!我老何今兒就服您這個!”
他也不再堅持,象征性地從口袋里抓了一把飯票和錢,往后廚的票筐里一扔。
“行了!錢貨兩清!青山同志,您趕緊趁熱回去吃吧!涼了就不好喝了!”
“哎!那真是太謝謝您了,何師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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