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老太爺血濺金殿,以一條性命,畢生功績,澆滅了承恩公府延續數十年的榮華。
曾炙手可熱的國舅爺,一夕之間從云端跌落塵埃,成了他平生最瞧不上的普通庶民。不僅爵位被一舉褫奪,身上的官職也被一捋到底。
從今往后,他再也踏不進象征權力核心的金鑾寶殿。也再沒有資格繼續坐在這落于京城風水寶地、規制宏麗的承恩公府。
承恩公府的庶女,亦被褫奪誥命夫人的封號。華服盡褪,她被遣送至深山庵堂,青燈古佛,日日懺悔,了此殘生。
而承恩公府的老夫人,則為自己選擇了一種更為體面的終結。
一杯毒酒飲下,她豎著進宮,最終橫著被抬出了宮門。
承恩公府的兒郎們依制呈上丁憂的奏疏,元和帝未有半分遲疑,執朱筆一概照準。
府中子弟,無一人被奪情起復,盡數歸家守制。
與此同時,吏部呈遞的遷轉文書以異乎尋常的速度被批復,新的官員被迅速提拔,填入了那些驟然空出的要職,仿佛那片權力場中,從未存在過任何空缺。
除此之外,還有秦王……
即便有承恩公府在前頭頂著罪責,秦王卻也難將自己撇得干干凈凈。
此番風波之下,他入朝聽政之權被元和帝當即收回,所領差事盡數卸去,麾下黨羽更被拆得七零八落,勢力轉眼間四分五裂。
元和帝絕口不提何時再行重用,只一道旨意,將秦王遣去了京外皇陵。
名義上是令其陪伴先祖,感念功績、靜心修德,實則彼此心照,此行與流放何異?
明眼人都看得真切,這位曾被認為最有可能入主東宮的嫡皇子,至此,已然是徹底廢了。
元和帝當著滿殿重臣的面,直秦王“資質、心智與胸襟,皆擔不起這萬里江山”,更痛斥其“身為嫡長,太令朕失望”。
那番話,字字句句,如同冰冷的鍘刀,將秦王繼承大統的所有可能,徹底攔腰斬斷。
更何況,其他皇子早已虎視眈眈,只待趁他病、要他命,一舉將這失勢的嫡皇子徹底按入泥淖,永絕后患。
畢竟,少了一個秦王,他們在那條通往權力之巔的窄路上,勝算便又多了一分。
經此一事,原本已漸趨明朗的立儲之爭,再度被籠罩于重重迷霧之中。
一時間,不少人的心思,也隨之活絡了起來。
在一片心思各異的暗流中,元和帝兌現了他當日的承諾,以人臣所能享有的最高規格,為成老太爺操辦身后事,極盡哀榮。
靈幡蔽日,哀樂動天,送葬隊伍浩浩蕩蕩。
皇子一身縞素,扶棺引路。
元和帝親自執筆揮毫,成老太爺撰寫悼文祭奠,遣御前大總管李順全至靈前高聲誦讀,追念其功,褒獎其忠。
那場極盡哀榮的盛大喪儀,如同一道厚重的帷幕,徹底掩蓋了成景翊與成景淮這對堂兄弟的死亡。
他們就像兩滴雨水落入深潭,未起漣漪,便悄然無聲。
確切地說,成景淮生前便已被逐出宗族,死后自然也成了無冢無碑的孤魂野鬼。
而成景翊,亦不過得一具薄棺,草草掩埋于荒土之下。
畢竟,經歷了金殿上那一番番對質,成尚書心中已然琢磨出了一些關竅。
府中內情,外人不可能比他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