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等等,副主教,那些孩子怎么辦?”
雷姆必拓的一家固定拉特蘭修道院內,修士叫住副主教,他們都是卡特斯,而非薩科塔。
“別叫我副主教了,這就是個臨職,我也不打算干了。”副主教轉頭瞅著修士,壓低音量回道,“至于那些孩子,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修士被嚇得后退一步,不安道:“可是……”
“沒有可是了小姑娘,那風流的老東西為了一個所謂的答案一走了之,我們已經沒有拉特蘭的資金支持了,這里開不了多久了。”
副主教甩了甩袍袖,解釋說:“我也可憐那群孩子,他們都在礦難里失去雙親,又因礦石病被家族拋棄。可我也有家人要照顧,現在世道不太平,任誰都能看出這片大地要核心圈混戰,我得找份新工作,保護我的家人。”
“安坦,你也找份差事吧,想開點,如果不是老……主教他心眼好,這群小兔子早死大街上了。”副主教最后勸告一句,拂袖離去。
安坦修女在原地立著,她的左手突然掐住手腕,聳起瘦弱的肩膀顫動。過了一會兒,她快步向堂外走去,卻又在出口停步,別過臉,抬手拭去淚痕。
“安坦姐姐,主教爺爺去哪了?”孩子仰臉看她。
“希爾達,你!?你聽到了多少?”修女小姐用好笑的氣泡音問小兔子,她沒有被騙過去,希爾達已經不小了,雖然12歲也稱不上成熟。
“……主教爺爺不回來了嗎?”希爾達縮起腦袋,柔軟異常的兩只兔耳朵蓋住了半張臉。
“怎么會呢?你別聽副主教胡說。”安坦修女破涕為笑,一把揉搓起兔兔腦袋,“我從小和主教生活到現在,還不清楚他嗎?他雖然是個老色鬼,但絕對不會丟下修道院的大家不管的!”
“真的?”
說到最后,修女都挺直了腰板:“難道是假的?要是我說謊,我就生吃黃金胡蘿卜。”
希爾達吐出粉舌,嫌棄道:“源石蟲分泌物,又苦又惡心,姐姐不許吃!”(黃金胡蘿卜是用黃金源石蟲的分泌物染黃的,生吃相當于喝一桶爆汁的蟲子尸體,咦~)
不管怎么說,日子還是磕磕絆絆地過下去了。
副主教所說的戰爭終究還是到來了,只不過沒有外敵入侵的戲碼,而是一場又一場內戰。核心圈的國家們還未完全啟動戰爭機器,自己內部就先開了花。
維多利亞的公爵私兵和議會軍打,和卡茲戴爾打,又和威靈頓打,議會軍不知怎的歸溫德米爾指揮,高喊著古典榮譽沖擊萊塔尼亞。
而萊塔尼亞仿佛半身不遂,整整一半的大區全在觀望,只要火不燒到自己身上根本不管。
烏薩斯內部也開始內亂,或者按皇帝的說法,是清洗叛徒,北邊的部隊與卡西米爾夾擊爭討西線的部隊,東線集團軍卻在炎烏卡戰場挖工事。
炎國的部隊甚至沒有多少高速軍艦,在戰場上就是被丟出去送死的。
玻利瓦爾,雷姆必拓本來就在內戰,這會更是嚴重,結果,只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安坦修女放下手中的報紙,她的桌上全是報紙,各個勢力的報紙上全是舊的落后消息,但足夠全面,聽說外面又在搞聯盟,仿佛桌上的報紙全是笑話,上一秒還是敵人,下一秒就是朋友了。
“這是信使小姐送來的最后一批報紙了,希爾達,看完就不能窩在教堂了。”修女提醒趴在桌前的小兔子。
“哦,哦!”希爾達把頭埋得更低了。
“小書呆子!”修女小姐笑罵道。
安坦明白,希爾達只是在尋找關于拉特蘭的消息,玻利瓦爾和拉特蘭的報紙內容應該很符合孩子們對天使們的想象吧?雖然已經把她的三觀碾碎了。
畢竟報紙讓修女小姐必須想象:主教這個老色鬼是手持輪轉榴彈炮的戰斗英雄。
雖然她毫不懷疑主教的戰斗力,那些礦業公司無良巨頭就是因為主教才不敢用小動作,但硬漢形象與薩科塔的一貫形象完全搭不上邊,實在難以接受。
搖了搖頭,安坦修女輕撫額間,邁著小碎步移到門前,打開了響個不停的木門。
門外的精氣神逼近門內,鋒芒畢露的城際執行委員大幾步跨進教堂,短劍拔出锃亮的一截。
他們自稱革新派,宣稱不滿雷姆必拓松散腐朽的社會,要建立起更團結強大的雷姆必拓,擺脫礦業的依賴與控制。
大部分家族的領導層都被他們砍下馬背,不少公司也被他們接收。畢竟雷姆必拓的軍隊只受過哥倫比亞民間公司集團的特訓,而且多天災環境不適合高速軍艦發揮,面對經過伊比利亞軍事訓練,列裝新型技術軍備的革新派一觸即潰。
但革新派的先進與進步和安坦修女沒一點關系,否則修女小姐也不必在此刻強顏歡笑,對這座小教堂而,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系只有收稅。
之前幾個月因為兩個派系的明爭暗斗沒有交稅,才把教堂辦到現在,如今革新派完全勝利,稅自然要收回來。
“安坦修女,感謝你為城邦法院提供的文件證據,不然那幾家通敵賣國的集團還會逍遙法外。”城邦委員話說得好聽,但年輕的臉卻藏不住心事。
安坦修女知道,面前的青年巴不得讓他們滾蛋,畢竟拉特蘭教一直被革新派視為維多利亞麻痹雷姆必拓的精神毒藥。
除了她因為無父無母留了下來,其他神職人員都已經被市長用其它手段逼走了,這不是稅款的問題,否則來找她的應當是稅務員。
其實阿齊茲不僅想讓他們卷鋪蓋走人,還想沖安坦臉上啐口唾沫:那些所謂的證據的擔保人全是主教,按法律這里的男女老少都得進牢房。
文件證據只是理由,雷姆必拓沒法強趕教堂的人走。
雷姆必拓倒不怕拉特蘭:為了雷姆必拓的獨立自主,哪怕雷姆必拓再不適合高速軍艦和大規模部隊,革新派也花大代價建立了集團軍所需的后勤體系和技術儲備,完成了初步架構,并在伊比利亞和卡茲戴爾的幫助下技術革新。
拉特蘭?教宗有幾個集團軍?
可現在國際局勢變了,拉特蘭跟卡茲戴爾混了,就算革新派宣揚要切斷其他國家對雷姆必拓的強干擾,也不至于觸自家大哥的霉頭。
所以阿齊茲每天來收稅是實在沒辦法,他只能實在沒辦法地來,然后實在沒辦法地無功而返,最后被實在沒辦法的上挖苦一頓,而實在沒辦法的上司則被上司的上司臭罵一頓,直到上頭找到辦法趕走教堂為止。
阿齊茲深深地嘆了口氣,安坦修女見此關心道:“阿齊茲先生,您臉色不太好。”
您猜我為什么有心事!?隔壁就是變形者俱樂部,即便成員立場不同,現在名存實亡,你難道還找不到變形者的分身去圣城享福嗎?
為什么你非要為了一個小教堂留在這折磨我們?
阿齊茲紅彤彤的眼睛盯著安坦看,他什么都沒說,但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安坦尷尬的目光瞥向一旁的舊報紙。
“稅款。”阿齊茲心累地嘆道,“9700能量幣,或者折算成77600龍門幣。”
安坦修女在阿齊茲的死魚眼下小心地問道:“我已經送信給拉特蘭了,預算很快就能批下來,可不可以再寬限幾天?”
“可以。”阿齊茲答應地極干脆,“我中午在這‘吃一頓飯’,今天吃什么?”
“不知道呢,得去菜市場看看才能做決定。”
安坦起身,修女小姐向前引路,與阿齊茲一起走進教堂大堂右側的走廊。
而他們剛走開,一雙兔子耳朵就在報紙后豎了起來,希爾達放下報紙,極敏捷地跟到右側廊口,壓著耳朵,悄悄露出一只腦袋。
安坦姐姐跪在阿齊茲哥哥身前。
“你這個蠢貨!腦子叫站街女踢了!?”
希爾達恍然間后退,仰面坐在冰冷的石塊上,勁風刮得她的臉頰生疼。
披著防沙斗篷的男人踢得很重,他沖著被踹倒的同伴氣道:“穿上褲子!你還想讓她口啊?這可是十成新的貨,一口值12萬能量幣,151萬龍門幣還多上千,你信不信大哥能把你賣到地下城里去?”
全副武裝的人販子爬起身拍了拍防沙斗篷,趕忙自我解:“隊長,謝謝,謝謝……那個,剛才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這樣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就把呼吸器戴上。”小隊長抬頭指了指自己嘴前的黑罩子,斜著眼看著希爾達,“七十多個就她一個改造成功的,金貴著呢,有興致去外面找廢品解決,這地方非必要別進。”
小兔子被打量著,死人一般的瞳孔泛出淚光,鼻尖發酸,她就低聲哭出來。
“閉嘴,再哭我就把你的手腳卸了!”
小隊長硬聲恐嚇一句,希爾達立刻噤聲,一面驚恐地搖頭,一面抓住耳朵蜷縮在一起,她無聲抽泣,淚珠打濕碎石,沾染塵土,全身側臥成一團。
“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啊,是個人都上戶籍了,才失蹤幾十個人就大驚小怪。”
“物以稀為貴嘛,現在風聲緊,干完這單就各自散了,要不是大哥被纏上,兩個月前就該金盆洗手了。”
倆荒野匪徒有說有笑地走開,帶上了鋼門。
希爾達的哭聲稍微變大了些,淚水不住地向下流淌,在重力的作用下包裹半邊臉頰,小兔子雙目呆滯地盯著門面,突然站起身,幽靈似地靠坐在墻邊。
咔嚓,咔嚓……
就這樣過了許久,就像有人不間斷地踩踏細碎的玻璃,一塊一人高的源石突破巖壁的封鎖,在希爾達面前飛速生長,其本身則沒有活性化的跡象。
希爾達卻沒有躲避的欲望了,她平靜地觀察源石逐步填滿視野中的每一處,等待死亡攀上她的腳踝。
礦石病會很痛,變成粉塵也會難受嗎?
唔,主教爺爺,安坦姐姐,對不起,對不起……
我真的不想活下去。希爾達感到委屈了。
小兔子安靜地盯著源石的棱面,淚水還在流淌,被她刻意蓄在眼眶中,削弱自己對外界的認知。
可在朦朧的淚水中,她依然可以看到。
為什么有其他人縮在她面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