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灰先生,都快宵禁了,你人要跑哪去?”
當然是去全程旁觀宵禁的制定過程了。
但說實話會很麻煩,塵灰打起哈哈:“就隨便逛逛,結果就迷路了,我的錯。”
“當然是先生的錯。該回家了,不然入夜后的暴雨會讓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艾杏佛翻出眼白,并不想在這種令人無奈的小事上浪費時間,便立刻招呼上塵灰出城回村。
回到正房,塵灰和艾杏佛連燈都沒點,就各回房間睡覺,畢竟剛在城里解決完晚飯,如今這個年代又沒有多少家庭娛樂項目,暴雨天也沒有星星可看,總不能講故事吧?
以塵灰對這鬼地方的了解,亂說話絕對會捅大婁子的。
萬幸塵灰有獨屬于自己的娛樂項目。睜開眼睛的塵灰緊握拳頭,近乎能夠確認他的黑血會在夢中恢復,又或者說,這方世界會恢復他的力量。
不過他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上一次他去沭水城,結果才走到旅店夢就醒了,白走了一路。
“希望這次在時間上來得及。”
塵灰并不打算走正門,提卡茲推開窗戶并單手翻窗,然后迅速關上,免得起床時發現自己被淋成了落湯羽。
馳道被大雪覆蓋,天地一白。值得一提的是,不同于此前的晴空萬里,此刻的天空烏云密布,茫茫的雪花飄然徜徉,灰暗的大地愈發陰戾。
厚實的積雪吞沒雙膝,可能是凍傷的緣故,塵灰踏足積雪的聲音聽不真切,理應還有其它的聲音,但此時皆被大雪吞沒。
哈氣,但沒有水汽冒出,塵灰停在水城門前,半拱形的城門已然坍塌,枯樹上有燒焦的痕跡,就如同僵死萬年的雷擊木。
數十米高的冰山拔地而起,直擊蒼穹,城墻被它截斷,靠近它的邊緣包裹著冰塊。
“就像防腐師(冰翼魔魔王)戰斗后的廢土。”塵灰點評,隨即邁入城中。
青磚雕花,白卵灰瓦,恍然間,耳畔響起柔和的細雨聲。
堅冰包裹,晶瑩的淚水潛藏殘城的哀嘆,眨一眨眼,入目是平靜的死寂。
塵灰捏了把臉,難以喻的悲傷莫名爬上脊梁,只是一道道冰棱,他居然會覺得內里蘊藏著情緒。
“這里會變成這樣嗎?至少也該是廢墟吧?”
美好的事物被破壞會感到悲傷,而一塵不染的舞臺只會使人脊背發涼。
有人封存了沭水城。塵灰緊扯衣領。
雪夜遮擋了視野,附近有什么在窺視。
深深地呼吸著,提卡茲向城中央移動:西關大街,枯樹檐霜;狹長天道,冰簾阻路;巷邊肉鋪,大門緊閉;食廊街坊,還有菜,能當口味獨特的冰棍吃;中心寺院……
已經沒有中心寺院了,只是一座天坑罷了。
天坑中填有不凍的湖水,湖水靜靜流淌,可坑中的積水怎么可能流淌,理應是一灘死水,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就像把長江大河的一部分截下來,拼到這里一樣。”塵灰凝望著遠處,雪花遮擋著視野,讓他看不到對岸,“坑底下可能有地下暗河?”
“那你下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提卡茲僅一秒拔出匕首,轉身刺向來者的面門。
神子提前抬手掐住刀刃,高溫鋼片整個凍住。
嗡!
一瞬間的嘶鳴后,巨量沖擊波自手炮的槍口尖嘯!漫天雪花碎裂,一條街道的堅冰布滿裂紋,冰塊飛濺上天空――是清脆的顫音。
神子毫發無損,“厲害。”她這樣說,然后一腳將塵灰踹進湖水,如同踢開路中央擋路的石子。
“記得帶二哥離開。”神子開口,夾雜著嘈雜的異響。
提卡茲跌進不凍的水流,熟悉的灼熱撕扯他的身軀,飛速流失的體力,不再活動的四肢,他竭力張大嘴巴,耳鳴聲愈演愈烈。
先是心跳,他猛然意識到他應該有心跳,然后是知覺,寒冷透過軍裝舔拭他的骨血,黑暗攀上視線的邊界,他看到黑色的雪……
最后,最后他應該――我應該會呼吸。
沉默地盯著天花板上的房梁,塵灰抬手看著腕表,凌晨三點四十六分。劫余后生般靠在墻上,無窮的慶幸緩緩涌上腦海。
他回來了,名為“塵灰”的活人,而不是其它的什么東西。
塵灰突然理解昨晚“艾杏佛”見到他為什么要滿臉驚恐地逃跑了,眾魂知道昨晚沒被暴雨淋過的他到底變成了什么鬼東西。
指不定就是一只身體組織外翻的,全身肉塊胡亂拼湊活像抽象派代表畫作的,走起路來非線性移動四處瞬移的深度污染坍縮體。
念及此處,塵灰只能勉強扯起微笑,內心平靜地接受自己差點領盒飯的現實。
還能怎么辦呢?村子里鬧過“逃跑的羽獸使馱獸暴走,暴走的馱獸使羽獸逃跑”的因果循環事件;半夜樹林定期刷新“真假艾杏佛”特別活動;城里“施行戒嚴在決定戒嚴之前”當場時間線錯亂。
相比之下,神子可以在另一個世界奉公執法,夢中世界實際上跟他媽烏薩斯利刃團建一樣遍地國度污染都算是好消息,是可以接受的了。
最起碼邪魔在塵灰這位卡茲戴爾中尉的認知范疇,神子也不會突然出現并敲他房門。
“入鄉隨俗吧,現在不管再發生什么破事,我都不會再驚訝了,再大驚小怪我就用鼻孔吃五香蘿卜頭。”
塵灰對眾魂發誓,打算再躺下瞇一會兒。
“g?窗戶外面怎么發亮了?”塵灰視線瞥向窗外,一道橙黃的光點打在窗戶紙上。
似曾相識的一幕喚起“美好”的回憶,算算時間,也到了“艾杏佛”來樹林里偷窺的時候了,那外面的亮光是何物,不而喻。
塵灰果斷推開窗戶,現在他十分正常,“艾杏佛”看到他總不會再逃跑了吧?
屋外風雨暫歇,空氣清新,雙月露出新牙,點點星芒在云間忽隱忽現,除了村子方向火光沖天之外,一切是那么的恬靜美好。
“我收回上上句不自量力的戲。”
提卡茲關上窗戶,冷靜地穿好鞋襪,不太冷靜地踢開房門,慌亂十足地厲聲大喊:“艾杏佛!別他媽睡了,村子著火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