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期待值,從最初的疑惑,徹底轉向了普遍的不看好,甚至有人已經面露不耐,覺得林小風是在故弄玄虛,拖延時間。
陸子豪懸著的心徹底放下,嘴角勾起一抹真實的、毫不掩飾的譏誚。在他看來,勝負已分,林小風此舉無異于放棄掙扎,用這種難登大雅之堂的鄉下把戲來對抗他的藝術杰作,簡直是自取其辱,可笑至極!
然而,林小風對周遭的一切已然置若罔聞。他的眼神變得專注而深邃,所有的精神都灌注于眼前的方寸之地。此刻,他就是掌控味道魔法的法師。
他先將分離出的蛋清略微打散,加入少許鹽和少量化開的干淀粉水,順著一個方向輕輕調勻,這能讓炒出的“蟹肉”口感更加滑嫩飽滿。接著,將細膩的魚蓉用少許料酒、細鹽、微量白胡椒粉輕輕抓勻,靜置片刻,去除可能的腥氣,只留鮮味。
最關鍵的一步,在于那畫龍點睛的姜醋汁。他取過一個白瓷小碗,放入切得極細、幾乎成茸的姜末,倒入色澤清亮、酸香醇厚的鎮江香醋,再加入恰到好處的白糖、一撮細鹽,最后滴入幾滴提味的香油。筷子輕輕攪動,糖粒在深色的醋液中緩緩融化,姜的辛香、醋的酸冽、糖的甘甜、鹽的底味開始微妙地融合。多一分姜則過于辛辣,多一分糖則失之甜膩,醋多則沖,醋少則寡。林小風的手指穩定,眼神精準,仿佛不是在調味,而是在進行一場嚴謹的化學實驗,追求著那個完美的黃金比例。
準備工作就緒,點火,熱鍋。
他選用的是一口保養得極好的熟鐵小炒鍋,鍋底燒得微微泛起青煙,用少量清油滑鍋倒出,再下入一勺凝脂般的雪白豬油。豬油在熱力下迅速融化,滋滋作響,散發出一種質樸而濃郁的葷香——這是模擬蟹黃那豐腴油脂香氣不可或缺的靈魂一筆。
待豬油燒至五成熱,油面平靜,暗流涌動之時,林小風將腌好的魚蓉均勻撒入。手中筷子如穿花蝴蝶,快速輕盈地劃散,確保每一粒魚蓉都能均勻受熱,在熱油中迅速定型,變成一絲絲、一縷縷潔白細嫩的“蟹肉”狀,而非結成一團魚餅。見魚蓉變色斷生,他手腕一抖,迅速將其撈出瀝去多余油分。
鍋中留那融合了魚鮮與豬油香的底油,倒入準備好的蛋清液。轉為中小火,用鍋鏟背部溫柔地、由外向內輕輕推炒。蛋清在溫和的熱力與油脂的浸潤下,慢慢凝固,形成一片片柔軟、滑嫩、形態自然,宛如飽滿蟹腿肉般的潔白塊狀。
此時,林小風將之前滑炒好的魚蓉重新回鍋,與蛋清簡單混合。緊接著,高潮來臨——他端起那碗精心調制的姜醋汁,沿著滾燙的鍋邊,畫圈淋入。
“刺啦——!!!”
一聲激昂悅耳的爆響!
滾燙的鍋壁與酸冽的香醋猛烈碰撞,瞬間激發出一股極具穿透力的復合香氣!蒸騰的熱氣裹挾著姜的辛香、醋的酸爽、焦化的糖香、以及一股難以喻、卻讓所有熟悉螃蟹味道的人靈魂一顫的、仿佛剛剛剝開一只肥美流黃大閘蟹時所聞到的、標志性的鮮香!
這股香氣,不像河豚刺身那般帶著距離感的、清冷孤高的鮮,而是溫暖的、親切的、帶著鍋灶煙火氣的,卻又無比霸道、直擊靈魂的鮮香!它如同一位內力深厚的宗師,看似平淡無奇,一旦發力,則氣勢磅礴,瞬間席卷了整個“鼎和”廳,強勢地沖淡了之前河豚留下的清冷余韻!
前一秒還充斥著竊竊私語和種種負面情緒的大廳,在這一聲“刺啦”和隨之爆開的香氣中,霎時變得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釘在了林小風手中那口不斷顛簸的小鐵鍋上。只見鍋內,潔白的“蟹肉”與嫩滑的“蛋白”均勻地裹上了一層淡琥珀色的姜醋汁,油光潤澤,色澤誘人。那撲鼻的、幾乎以假亂真的“蟹”香,讓不少資深老饕下意識地聳動喉嚨,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這味道……這怎么可能?簡直比真的清蒸螃蟹還要香得純粹,香得誘人!
從極度的質疑到極度的震驚,這巨大的轉變,只發生在那一聲“刺啦”和香氣爆開的瞬間。
林小風手腕輕巧地一抖,鍋中的“賽螃蟹”精準無誤地滑入一個事先溫烤過的素白瓷盤中。他取過幾絲嫩黃的姜芽細絲和一小撮翠綠的香菜葉,輕輕點綴在菜肴頂端。
一盤看似質樸無華,卻凝聚了數十載調味功力、對食材特性深刻理解以及火候精準掌控的“賽螃蟹”,大功告成。
沒有令人眼花繚亂的炫技刀工,沒有處理不當便危及性命的刺激感,有的只是最樸素無華的食材,和最考驗廚師內功的“味道魔法”。
林小風將這盤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賽螃蟹輕輕放在操作臺前,迎接著全場那復雜到極點的目光——震驚、困惑、難以置信,以及悄然升起的、強烈的好奇。他平靜地開口,聲音依舊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我的作品,‘賽螃蟹’。請各位品鑒,何為——功夫之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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