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榮那封既申飭蓬萊又晉爵張沐的圣旨,如同在滾沸的油鍋里滴入冷水,短暫壓制了表面的翻騰,卻讓內里的張力愈發緊繃。夷洲都護府內,王監軍臉上的笑容愈發謙卑,眼神卻閃爍得更加頻繁。張沐則更加深居簡出,除了處理必要的軍務民政,大部分時間都消失在眾人視野中,無人知其去向。
長安的朝堂,也因此番風波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沉寂。劉榮不再公開提及夷洲事務,但對兵部、戶部呈送的關于夷洲的文書批閱得愈發仔細。阿嬌則不動聲色,借著“統籌協調與蓬萊交涉”的名義,加強了與夷洲的信息往來,更通過蘭臺社的隱秘渠道,將一批長安將作監最新淬煉的優質鋼材,以“加固海防”為名,送抵夷洲那處隱秘工坊。
時間在壓抑的平靜中流逝,直到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打破了這脆弱的平衡。
這一次,挑釁不再局限于試探性的靠近或資源攔截。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三艘懸掛著古怪海盜旗(事后查明是偽裝)、但船體結構與速度明顯是蓬萊制式的快船,突襲了夷洲東北方向一座與納瓦霍部落聯合設立的漁鹽中轉小島!島上僅有數十名漢軍與百余名納瓦霍人駐守。
襲擊者目的明確,動作迅猛,登島后并不戀戰,而是直撲島上的儲鹽倉與新建的了望塔,縱火焚燒,并試圖搶奪島上的通訊鴿籠與海圖!其行為,已與軍事偵察和破壞無異!
駐島漢軍哨長一面組織抵抗,一面燃起了最高級別的求援烽火!
漆黑的夜空中,三道赤紅的狼煙筆直升起,如同撕裂夜幕的傷口,瞬間映紅了夷洲北部的海天!
消息傳到都護府時,張沐正在地下工坊內,親自調試最后一批單兵連弩的扳機力。聞報,他手中精巧的銼刀“啪”地一聲斷為兩截。
“來了。”他眼中寒光一閃,沒有絲毫猶豫,“傳令!第一、第二水師編隊即刻出發,馳援鹽島!第三編隊沿海岸線警戒,防止調虎離山!岸防各營,進入臨戰狀態!”
“都護,是否……先請示長安?王監軍那里……”有副將謹慎提醒。
“烽火就是軍令!倭寇(對外宣稱)襲擾,邊將有權臨機決斷!”張沐斬釘截鐵,語氣中帶著久違的殺伐之氣,“王監軍若問起,便說本官已親赴前線督戰!讓他留守府中,確保后方安穩!”
命令一道道傳出,整個夷洲的戰爭機器瞬間高速運轉起來。而在眾人看不到的地下工坊內,數十具已調試完畢的單兵連弩,以及上百罐密封在陶罐中的“火神淚”,被迅速取出,分發給了張沐最親信的衛隊以及精心挑選出的一批精銳弩手。
張沐親自披甲,佩上那把他慣用的長刀,目光掃過眼前這些手持新式武器、眼神灼熱的將士。
“兒郎們!”他的聲音在密閉的工坊內回蕩,“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蓬萊鼠輩,欺人太甚!今日,便讓他們嘗嘗,我大漢新銳的厲害!記住,首戰即是決戰!打出威風,打出氣勢!但亦需謹記,非到萬不得已,‘火神淚’不得輕用!”
“諾!”低沉的應和聲,帶著壓抑已久的戰意。
當張沐率領著裝備了連弩與“火神淚”的精銳,乘快船抵達鹽島海域時,戰斗已呈白熱化。駐島守軍憑借烽燧和簡易工事拼死抵抗,但來襲的“海盜”裝備精良,作戰悍勇,已多處突破外圍防線,中心區域的鹽倉火光沖天!
“-->>弩手上前!五十步內,自由散射!壓制敵鋒!”張沐立于船頭,冷聲下令。
數十名精銳弩手迅速搶灘,占據有利位置。下一刻,一陣前所未聞的、密集如飛蝗般的弩箭破空聲驟然響起!那不再是傳統的、富有節奏的單發點射,而是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連續嘶鳴!
正在沖鋒的“海盜”們猝不及防,瞬間被這潑天箭雨籠罩!他們慣常的躲避節奏完全失效,盡管身著皮甲,但在如此近距離的密集打擊下,依舊如同割草般倒下了一片!慘叫聲頓時壓過了喊殺聲!
“那……那是什么?!”殘余的“海盜”驚恐地望著漢軍陣中那不斷噴吐箭矢的怪異弩機,攻勢為之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