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妍遭詛咒一事雖已暫歇,宮中暗流卻未真正平息。甄嬛自那時起便對外稱胎像愈發不穩,索性以靜養為名,將翊坤宮的門戶守得愈發嚴密,除了必要的宮人和前來照料的那拉夫人,其余人等一概不見。
這數月來,那拉夫人待她的確上心。每日天不亮便親自盯著小廚房燉制安胎的藥膳,選的皆是溫性的食材,火候拿捏得分毫不差;午后會帶著親手繡制的嬰孩襁褓來坐會兒,輕聲講些京中趣事為她解悶,從不多問宮中紛爭;就連夜里值夜的宮人,也是她親自挑選的沉穩可靠之人,生怕有半分差池驚擾了胎氣。甄嬛久在深宮,見慣了虛與委蛇,這般不帶功利的細心照料,倒讓她冰冷的心湖泛起幾分暖意,對那拉夫人漸漸生出了幾分發自肺腑的親近。
這日晚膳過后,殘陽的余暉透過菱花窗,在翊坤宮的金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甄嬛斜倚在鋪著軟墊的貴妃榻上,手輕輕覆在隆起的小腹上,感受著腹中胎兒偶爾的輕踢。她揮退了殿內伺候的宮人,只留了魏嬿婉在側收拾碗筷。待殿內只剩兩人,甄嬛才緩緩開口,聲音被殿角的銅爐熏得溫軟:“嬿婉,你過來。”
魏嬿婉連忙放下手中的玉碗,快步走到榻前躬身行禮:“主兒有何吩咐?”
甄嬛抬眼看向她,目光里帶著幾分溫和的審視。這姑娘自入翊坤宮以來,褪去了初時的局促青澀,眉宇間多了幾分沉穩。往日里教她看宮務賬本,她過目不忘;教她如何應對難纏的宮人,她一點即透;就連上次順嬪派人來尋釁,她也能不卑不亢地擋回去,半點沒丟翊坤宮的臉面。這般聰慧通透,倒真是塊可塑之才。
“本宮腹中孩兒,還有一個月便要降生了。”甄嬛頓了頓,指尖在腹間輕輕摩挲,“你的去處,也該早些定下來了。”
魏嬿婉聞,身子猛地一僵,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大半。她抬起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慌亂,聲音都帶上了幾分顫抖:“主兒……您這話是何意?難道是奴婢哪里伺候得不好,惹您生氣了?您要趕奴婢走嗎?”這些日子在翊坤宮的點點滴滴涌上心頭,甄嬛從不像其他主子那般動輒打罵,反而會耐著性子教她識字斷文,會在她受委屈時輕聲開導,甚至會把自己愛吃的點心分她一半。這份情誼,早已超越了主仆之分,于她而,甄嬛更像是引路的長輩,是深宮之中唯一的依靠。
甄嬛見她急得眼圈都紅了,忍不住輕笑一聲,搖了搖頭:“傻丫頭,胡說什么。”她抬手示意魏嬿婉近前,待她俯身,才緩緩道,“并非趕你走。先前本宮與皇后有過約定,等本宮生下這孩子,便讓你回長春宮去。”
“回長春宮?”魏嬿婉喃喃重復著,心頭的慌亂稍定,可隨之而來的卻是濃重的不舍。她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聲音低得像蚊蚋:“可是……奴婢舍不得主兒,舍不得翊坤宮。”在這里,她學到的何止是伺候人的本事,更是在深宮立足的智謀與底氣。甄嬛教她“藏鋒守拙,待機而動”,教她“識人先識心”,這些話,比任何金銀珠寶都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