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寒氣裹著料峭風意,鉆透鐘粹宮的窗縫,暖閣里雖燒著地龍,卻驅不散純妃蘇氏心頭的寒意。搖籃里的四公主璟妍小臉燒得通紅,呼吸急促得像風中殘燭,偶爾發出一聲虛弱的啜泣,攪得整個宮苑都浸在焦灼里。純妃守在榻邊,雙眼布滿血絲,指尖沾著溫水,一遍遍輕拭女兒滾燙的額頭,聲音哽咽得幾乎不成調:“璟妍乖,太醫就來了,再忍忍……都是額娘不好,沒看好你。”
殿外傳來靴底碾過青磚的急促聲響,弘歷一身石青常服,未系朝珠,臉色凝重得駭人,身后跟著太醫院院判和兩名得力御醫。他大步跨進暖閣,目光瞬間鎖定搖籃,快步上前時,衣擺都帶起風:“怎么樣?公主脈象如何?”
院判不敢耽擱,立刻跪在榻邊為璟妍診脈,三根手指搭在嬰兒細弱的腕上,臉色愈發沉凝。片刻后,他起身躬身,聲音帶著難掩的憂慮:“皇上,公主脈象浮數無力,風寒已入肺腑,引發急喘。臣等需用麻杏石甘湯加減,可公主不足月,藥性恐難承受,需步步謹慎。”
“謹慎?”弘歷猛地提高聲音,指節攥得發白,“朕要的是萬無一失!傳朕旨意,太醫院全員值守鐘粹宮,所需藥材即刻從內庫調取,若公主有半分差池,爾等提頭來見!”
純妃聞,再也支撐不住,眼淚滾落衣襟,屈膝欲跪:“皇上,是臣妾失職……”
“起來。”弘歷伸手扶住她,語氣稍緩,卻依舊帶著緊繃的焦灼,“不關你的事,是這天氣太惡。傳令下去,封鎖鐘粹宮,閑雜人等不得靠近,伺候公主的宮人仔細排查,確保無疏漏。”
消息像潑了水的墨,迅速染遍后宮。咸福宮的暖閣里,高曦月正斜倚在貴妃榻上,把玩著一支赤金嵌紅寶石的簪子,聽星璇稟報完鐘粹宮的情形,眼底掠過一絲陰狠的笑意,指尖猛地攥緊簪子,寶石硌得掌心發疼:“真是天助我也。”
她抬眼看向星璇,語氣冰冷如霜:“去把錦盒取來。”
星璇心頭一緊,連忙從妝奩最底層捧出一個烏木錦盒,盒面雕著纏枝蓮紋,透著詭異的沉寂。打開一看,里面躺著個青布縫就的小人偶,胸口用朱砂繡著“愛新覺羅·璟妍”的生辰八字,七根銀針密密麻麻扎在額頭、心口和四肢,針尾纏著幾縷浸過符水的黑絲線,湊近了能聞到一絲淡淡的硫磺味。這是前幾日,高曦月讓心腹太監偷偷去花重金請道士做的,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
“找個可靠的人,把這東西埋進翊坤宮。”高曦月將錦盒推到星璇面前,鳳目里滿是算計,“就埋在嫻妃寢殿外的海棠花盆里,那里平日只有灑掃的小太監去,既隱蔽,又容易‘被發現’。記住,手腳要干凈,別留下半點痕跡。”
星璇臉色發白,聲音帶著顫意:“主兒,這可是滅門的罪過啊!若是被查出來……”
“查出來?”高曦月冷笑一聲,拿起帕子擦了擦指尖,“誰會查得到?嫻妃如今懷著龍胎,風頭正盛,純妃本就因皇上偏愛她心存芥蒂,這人偶一現,純妃定會認定是甄嬛嫉妒下的手。到時候人贓并獲,她縱有百口也難辯。”她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更陰的算計,“對了,”高曦月又在星璇耳邊一番耳語。
星璇不敢再勸,連忙應下,轉身去找了個曾受過咸福宮恩惠的翊坤宮小雜役——那小雜役名叫小冬子,去年母親病重,是高曦月賞了銀子才救回性命。星璇許以五十兩銀子,又以他母親的性命相脅,小冬子嚇得魂不附體,只能應承下來,趁夜溜到翊坤宮寢殿外,將人偶埋進了最西側的海棠花盆里,泥土拍得嚴嚴實實,只留了一點布角在外面,好讓搜查的人能輕易發現。
次日天剛破曉,純妃守了璟妍一夜,見女兒呼吸依舊急促,連喂進去的藥汁都吐了出來,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這時,嘉嬪金玉妍帶著一盅燕窩參湯來了,她穿著朱顏酡色宮裝,頭上插著赤金點翠簪,見純妃憔悴的模樣,故作關切地嘆了口氣:“姐姐快歇歇,公主定會吉人天相的。只是臣妾昨日聽宮人說,近來宮里不太平,浣衣局的小宮女無故昏迷,御花園的冬青也枯了一片,莫不是有什么邪祟在作祟?”
純妃一愣,握著帕子的手微微發抖:“邪祟?”
“可不是嘛。”金玉妍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眼神里滿是蠱惑,“姐姐想啊,公主素來康健,怎么會一夜之間病得這么重?說不定是有人用了陰毒法子。前朝時,宮里也出過類似的事,后來徹查各宮,找出了詛咒的物件,病中的妃子才好起來。姐姐不如去求皇后娘娘,徹查后宮,定能找出害公主的元兇!”
純妃本就急昏了頭,被金玉妍這么一挑唆,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抹掉眼淚就往外走:“對!定是有人要害璟妍!我這就去找皇后娘娘!”
長春宮的暖閣里,富察瑯嬅正看著永璉臨摹字帖,聽聞純妃求見,眉頭微蹙。純妃哭著說完緣由,她放下手中的玉鎮紙,語氣威嚴:“后宮容不得陰邪之事,既然公主遭此橫禍,本宮自然要還你一個公道。傳懿旨,命內務府聯合侍衛處,即刻徹查各宮,重點排查東西六宮,務必找出邪祟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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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查的隊伍很快組建起來,由皇后的心腹太監趙一泰帶隊,從鐘粹宮開始,逐宮搜查。嘉嬪早已派了心腹宮女跟在隊伍里,暗中提點;順嬪也以“協助皇后查案”為由,跟在一旁,目光時不時掃向翊坤宮的方向,眼底藏著算計。
待隊伍到了翊坤宮,惢心正指揮著宮人灑掃庭院,見趙一泰帶著人進來,連忙上前見禮:“趙公公,不知今日搜查可有旨意?”
“奉皇后娘娘懿旨,徹查邪祟,嫻妃娘娘見諒。”趙一泰語氣公事公辦,揮手讓手下人分散搜查。
搜查的人翻箱倒柜,卻一無所獲。順嬪見狀,適時地走到海棠花旁,故作無意地說道:“趙公公,這花盆看著有些松動,莫不是藏了什么東西?”
小冬子早已混在灑掃的宮人里,聞立刻“不小心”撞了那海棠花一下,花盆“哐當”倒地,泥土散落一地,那個青布人偶裹著泥土滾了出來,胸口的朱砂字跡和銀針赫然在目。
“哎呀!這是什么!”周寧海驚聲喊道,連忙撿起人偶,看清上面的生辰八字,臉色瞬間煞白,“快!呈給皇后娘娘和皇上!”
消息傳到慈寧宮時,太后正陪著弘歷說話,聽聞找到詛咒人偶,頓時拍案而起:“豈有此理!后宮竟有如此惡毒之人,連襁褓中的公主都不放過!”
弘歷和太后立刻趕到了長春宮,純妃見那人偶上繡著璟妍的名字,銀針扎得密密麻麻,當場腿一軟,癱倒在弘歷懷里,指著隨后趕來的甄嬛,聲音抖得不成樣:“嫻妃……是你!定是你嫉妒璟妍得寵,用這種陰毒法子害她!皇上,你要為璟妍做主啊!”
人偶在翊坤宮找到,容不得她辯解。她上前一步,語氣依舊平靜:“純妃息怒,人偶雖在翊坤宮找到,卻未必是臣妾所放。后宮之中,想借此陷害臣妾的人不在少數,還請皇上和太后明察。”
“明察?”高曦月適時地從人群里走出來,語氣帶著“義憤填膺”,“嫻妃,人贓并獲,你還想狡辯?你懷著龍胎,皇上對你百般呵護,你卻容不下一個剛出生的公主,真是蛇蝎心腸!”
順嬪也跟著嘆了口氣,語氣故作惋惜:“嫻妃姐姐,就算你嫉妒純妃姐姐有了公主,也不該用這種傷天害理的法子啊。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是認了吧,或許皇上還能從輕發落。”
富察瑯嬅疑惑的看著甄嬛,語氣有些著急:“嫻妃,此事關乎皇嗣安危,非同小可。你若不能自證清白,本宮只能按宮規處置,將你禁足,待查清后再做定論。”
弘歷皺著眉,目光在嫻妃和人偶之間流轉——他不信嫻妃會做出這種陰毒之事,可人偶確實在她宮里找到,由不得他不疑。“嫻妃,你有何話要說?”
甄嬛跪在冰涼的金磚地上,腹部的隆起讓她起身不便,卻依舊挺直脊背,目光落在那青布人偶上,語氣堅定:“皇上,太后,這人偶的青布邊緣纏著幾縷金線,色澤暗沉卻隱隱泛著銀光,不似咱們常用的蘇繡金線,倒像是罕見的西域貢品。若能請繡房掌事姑姑來辨認,或許能從絲線來歷上找到線索。”
弘歷聞,眉頭微動——他素知甄嬛心思縝密,既她這般說,定是發現了關鍵。他揮了揮手:“傳繡房掌事張姑姑過來。”
高曦月站在一旁,心頭猛地一緊,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帕子,她強作鎮定,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嫻妃倒是細心,可單憑幾縷金線,未必能查出什么,莫不是想拖延時間,好找借口脫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