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她命薄,入門未及一年,便因生產不順,魂歸黃泉。小人……唉,小人雖竭力求醫,終究回天乏術。”
    他落筆嘆氣,搖頭作痛惜狀。可我心頭卻“咯噔”直響,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nbsp;   華商輕咳一聲,斂眉冷笑。他屈指一點紙面,扇骨敲得“篤篤”作響,似在催促。
    蘇掌柜額頭冷汗更甚,手指攥緊筆桿,終于又寫:
    “林娘子歿后,小人夜夜夢見她。夢里她目光森然,似有怨尤。自從那本書現于鋪中,夢境愈發清晰。小人幾度欲棄書焚毀,奈何手中無力,每至火堆之前,心神便被拉扯,竟燒不得,毀不得。唯有將之擱置。”
    字到這里,已然凌亂。
    聽起來倒是個英雄救美、如花美眷的故事。
    可細細一想,他話里頭的破綻豈止一處。
    我盯著他那副一本正經的臉,心里卻涼得很。若真是“出手相助”,只需出錢讓她葬父便罷,何必借機將人娶進門?若真是“憐憫”,怎會讓她就此困在泥淖里命隕黃泉?更可笑的是,他口口聲聲說什么“成全”,可那份拿捏卻絲毫不差,像是早早算定了人會落到他手里。
    救人一命本該是坦坦蕩蕩,他卻遮遮掩掩,連最細的枝節都小心掖藏,生怕被人一問就露了底。
    我越想越覺不對勁:這哪是救,分明是設局。只怕當時那可憐人根本沒有退路,他才冷眼旁觀,逼得人一步步走進他布好的籠子里。
    我把筆重重一擱,在紙上寫了一個大字:
    “謊。”
    蘇掌柜的面色唰白,張了張嘴,卻不敢作聲。
    書鋪里燭火搖晃,影子忽長忽短。
    那本“空白”的書靜靜擱在案上,封面上那只眼睛,似乎正盯著我們每一個人。
    華商慢慢開口,語氣不緊不慢:“掌柜,你若真心無愧,怎至于懼成這樣?”
    蘇掌柜哆嗦著,想要跪下,又強忍著不敢。額角的汗水一顆顆滾落,浸濕了紙墨。
    我忽然有一種奇異的錯覺——他寫的字,似乎在紙上蠕動,仿佛那些字跡馬上會爬出紙面一般。
    我狠狠搖了搖頭,不敢再看。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這本書,絕非凡物。
    正想再追問,旁邊的華商卻冷不丁開口:“既然如此,那你又為何把這書給卷兒?”
    他聲音不大,偏偏像一把錐子,直戳蘇掌柜心口。
    只見那老狐貍面色一白,連連擺手,活像被抓個正著的賊。
    可惜我跟華商都不是好糊弄的,他那套推搪塞的伎倆,在華商陰沉的眼神下根本不頂用。
    我看得暗暗好笑:真是活該,早干嘛去了?
    蘇掌柜撐不住,終于嘆了一聲,提筆蘸墨。筆尖在紙上抖得厲害,他先是寫了幾行,繼而頓了頓,抬眼望了望我們,像要確認沒人攔他,才咬牙落下幾筆:
    “連遭噩夢,三日不得安眠。夢中林娘子未至,卻有赤紅眼睛盯我,神識劇痛,驚醒之后,心底似有一聲呼喚,催我如此。”
    我盯著那幾行字看得頭皮發麻,心里直罵娘:好嘛,前頭還遮遮掩掩說什么機緣,這會兒倒冒出一雙赤眼來!若真只是良心發現,怎地牽扯到夢魘?又怎會有聲音催促?這哪里像一個市井掌柜的經歷,更像是被什么邪祟攥住了命脈。
    “赤紅的眼睛?”
    我低聲復誦,這恐怕就連上了我們此前遭遇。
    華商瞇眼盯著那幾個字,神色更冷,似乎在暗暗推算些什么。
    他只把扇子輕輕一合,那一聲脆響卻讓蘇掌柜渾身一抖。
    可憐那人寫到最后一句,手指已僵得握不住筆,額角冷汗一滴滴滾落。他嘴唇哆嗦,像要再補幾句,卻硬是憋不出來。過了片刻,整個人猛地歪在案幾邊,手指蜷縮在袖口里。
    我心里一緊,忙伸手去扶,只見他面色鐵青,似乎是頭風又發。
    偏生這老東西最會裝模作樣,我一時竟分不清是真發作還是故意避開不寫。
    “嘖,才寫幾句就病了?”我忍不住冷笑,“要么是天不容偽,要么是鬼見愁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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