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就到這吧。”顧子續將那張藥鋪名簿疊好收入袖中,沉聲道,“天快亮了,我先回刺史府,再調閱幾份劉參軍早年的軍功案牘與春娘進出記錄。”
木蒼離拍了拍我的肩:“我先回旅館,同弟兄們對一對那日劉府周邊訪查的口供。”
我正要道聲“好”,忽覺后領一緊,被一只骨節分明、卻力道驚人的手扯了過去。
“你,跟我走。”蓮兒咬牙切齒地道。
“我還能去哪兒?”我苦笑,“不過你下次能不能別拽領子……很難呼吸。”
回到客棧,屋中殘燈影晃動。
蓮兒將我扔在床上,自己卻半倚窗邊,似笑非笑地望著我:“說吧,那晚離開神木山,你到底去哪了?”
“我……”我剛要說,立刻感到殺氣撲面,只能干笑,“我就不該走,對吧?走得匆忙,連封信都沒留下,實屬我之過失。”
“你還知道。”
“再說,你現在不是找到了嘛,我也沒少幫忙不是?”
“你還真好意思邀功。”
“嘿嘿……”
華商看著我們唇槍舌劍,仿佛看戲,扇子輕敲掌心:“行了,正事要緊——既然我們現在懷疑劉小姐死得蹊蹺,又與懷孕有關,那尸體,就得再驗一遍。”
我一震:“可那尸體都停靈七日了,連春娘都不許旁人靠近,說要讓劉小姐‘清凈歸去’。”
“歸去之前,還得驗明。”蓮兒冷聲道。
“顧子續那邊肯定也想到這一點。”我道,“但他要顧刺史府的禮數,要動尸,總得講規矩——不像你們。”
“你那是夸我們,還是損我們?”華商挑眉。
“……是夸你們靈活。”
午時過后,顧子續果然派人傳來一封簡信,明已安排好入夜之后再度開棺驗尸。于是,當晚我們四人便再次潛入劉府偏院靈堂。
劉小姐的靈柩仍在祠堂之中,堂內香煙彌漫,靈位前帷幔半垂,一抹朱紅殘燈映著靈前之影,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令人毛骨悚然。
春娘跪坐一旁,守靈未眠,見我們進來,臉色陡變,卻未語。
“我們要驗尸。”顧子續站于靈柩前,語氣平穩卻不容置疑,“你若真念她,就該助她洗去冤屈。”
話音未落,春娘陡然站起,攔在靈前,眼圈通紅,嗓音發顫:“不可!小姐尸身停靈已滿七日,官府也已有仵作驗過,只說是頭破而亡,如今你們又要開棺,是想叫她死也不得安寧嗎?”
“春娘,”我也出聲勸道,“我們不是來攪擾她的,而是想查清楚她的死是否另有說法。若她確實無冤,查過便走,絕不多一字。”
“查什么?”春娘咬著牙,聲音卻哽住了,“她是小姐,是劉府嫡女,已入靈堂,名位俱全,你們卻要一再翻看她的尸身……你們若真心敬她,就該讓她靜靜躺著。”
她說著說著,眼淚滾落,卻仍擋在靈柩之前,指尖發抖。
顧子續眸色微沉,緩緩道:“可若她死得并不安寧呢?若她是在等我們,等我們還她一個公道呢?”
春娘渾身一顫。
“我們并非來質疑她,”顧子續繼續道,“我們懷疑的是——有人害了她,卻用‘鬼魅撞邪’來掩蓋罪行。你既一口一個‘小姐’叫著,怎忍心眼睜睜看她冤死而無聲?”
那一瞬,春娘的目光終于動搖了,像被哪根弦扯住般,喉頭抽噎兩聲,終于低下頭,跪坐在靈柩旁,聲音-->>極輕:“……你們查吧……但請輕些,莫驚擾了她。”
她轉過臉,不再看我們。
我微吸一口氣,回頭望向蓮兒與華商:“開棺。”
他們對視一眼,一前一后走近靈柩,開始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