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應聲而開。
我緊了緊身上那件早就被幻境風吹皺的袍子,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著沖出來一個器宇軒昂、掌刀束袍、腳踩血蓮的絕世教主。
結果眼前這一幕,差點沒把我整懵。
屋內一派素雅靜謐,香爐燃著冷香,榻前紗簾低垂。
而那傳說中“屠宗滅門、血洗南隴”的血蓮教主——
正躺在榻上,神情懨懨,唇色泛白,一手垂著,搭在錦被外頭,像是風一吹都能把他吹回西方極樂去。
我:“……”
“咳……”榻上人輕咳一聲,似是剛剛醒來,一雙眼慢慢睜開,帶著點迷離與虛弱。
那雙眼仍是我熟悉的模樣,清潤如玉,略略狹長,一眨一眨,如同春風初融水。
他慢慢地,朝我伸出一只手。
“少爺……”
聲音也是一如既往的輕,像是怕擾了哪朵花開。
我腦中警鈴大作,面上卻得強撐:“哎喲,蓮兒啊,你這是……怎么了?!”
“教主前些日子傷了肺腑,虛損未復。”
是旁邊一人替他回答的,語氣溫和中帶著幾分諷意。
我聞聲一轉頭,果然瞧見了個熟人——
一襲白衣,折扇輕搖,眼角飛花似笑非笑,只是面上無粉,倒像個清秀書生。
枕香閣閣主,花殤。
哦不,如今該稱他一聲——華商。
我拱了拱手:“華兄……好久不見。”
“是啊,”華商瞇起眼,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上次見你,是在教眾群情激奮之下將你包圍在懸崖邊,遠遠只見你一撞一跌一滾……咚地一聲,好大的動靜。”
我咳了一聲,臉有點掛不住。
這廝從來都是笑里藏刀,說起話來連南宮府隔壁寺里的老和尚聽了都得燒兩炷香壓驚。
我站在那榻前,嘴上含笑,心卻一點點發涼。
錦被下那人看著病歪歪,手白得跟雪似的,一根指頭都沒力氣,偏偏就是這雙手,當初在地牢里,握著一根細軟的牛皮短鞭,眼都不眨地抽了我一百零八下。
打得不重,卻極細極狠,每一鞭都像是割在骨縫里,叫人哭不出聲來。
我那時被綁在刑架上,冷汗和血水滴了一地,他一句話都沒說,只在最后抹了一把我臉上的血,道:“別怕,我在。”
在你個頭。
現在這“病榻美人臥”一擺,我是真怕了。
我硬著頭皮輕聲喚道,聲音都帶點發顫,“你……身子可還好些?”
“嗯。”榻上的人緩緩應了一聲,眼尾朝我掃過,淡淡笑意比那風還輕。
我立刻背脊一僵,條件反射地在心里呼喚系統:
系統系統系統系統系統系統系統系統系統系統系統系統系統系統系統——
你快出來救命啊!!
系統你在嗎?你還活著嗎?你要是還活著,就給我跳個提示框!!
可惜系統這時候像斷了線的紙鳶,裝聾作啞,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一邊笑著點頭,一邊下意識地往后縮了半步,腳尖快踩進茶幾下的蒲團里去了。
這蓮兒……是真病還是假病?是真記掛,還是……吊我入局?
華商坐在窗邊搖著扇,隨口道:“教主醒了這些日子,最常念的,便是‘少爺跳崖的時候,神情還真有點可愛’。”
“你給我閉嘴。”我臉色快成熟透的紅棗了。
“哦?”華商挑眉,“不是喜歡聽?”
我轉頭看那榻上之人,只見他似乎要坐起,華商趕緊過去扶住,道:“別動,毒未清,若再傷了筋絡,怕是得請尋百花谷那老怪親自出手。”
“毒?”我耳朵一動。
華商一邊搖著扇,一邊替病榻上的人重新蓋好被角,語氣悠哉得很:
“教主這身子骨,是這些年修那什么逆命心經傷了根底,再加上這次遭人暗算,唉……氣息紊亂、五脈不調,若不是運氣還吊著,只怕…-->>…”
他輕嘆一聲,扇子一轉指向我,“就吊不到你了。”
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