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殤這個賤人,什么時候不來,偏偏選了我爹我娘都齊坐堂前的時候登門拜訪,真是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呃,“蓮兒,”我忙解釋:“你懂的,只是約了花殤敘敘舊,我去去就回,你先好好歇著啊,乖。”
蓮兒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得一聲沉沉的“好”。我心下一松,正抬腳出門,后面又幽幽地傳來一句:“不過是花爹爹,不過是敘敘舊談談情,我懂的。”
“咔擦”身子一頓,人在門檻,腳硬生生崴了一下,冷汗細細地薄出一片。
不過是枕書閣,不過是花殤,咳咳,確實,京城人士都懂的。
枕書閣是什么地方?那是貨真價實的風月場所,京城唯一的一座小倌館,真金都沒那么真。花殤又是誰?那是枕書閣有史以來最鐵公雞的鴇頭,鐵公雞都沒那么鐵。
記得第一次逛枕書閣,一身花紅柳綠迎風招展的花殤揣著賬單彎腰伺候在我面前,臉上敷著厚厚的白粉,濃濃的脂粉味熏得我的胃直抽搐。我晃著琉璃酒杯,不屑地看著那一臉笑得金光閃閃的花殤:“老鴇,你說你這個小倌館叫什么不好,非要起這么個文鄒鄒的名字,真是滿屋子的迂腐味,熏死人了。”
花殤滿臉耐心:“南宮少爺,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枕書閣這個名字可以說是精準地反映了我們這里的良好民風。”
“哦,怎么說?”
“古語云,書中自有顏如玉,這枕書閣嘛,便是枕著那玉,睡著那顏啊,真真是民風淳樸,一派和諧啊。”
“妙,妙,爺我就喜歡淳樸。”我哈哈一笑,扇子一搖,“不過,想來這么民風淳樸、一派和諧的地兒,這里的美人可也長得夠淳樸、夠和諧?”
“那必須有啊必須有。不知南宮少爺是否聽說過我枕書閣的頭牌,好蓮公子?”
“好蓮見過南宮少爺。”啪,手里的紙扇斷了兩截,蓮花迎我至,婀娜我自癡。一夜春風好度,莫敢教流光遲遲。
第二天好蓮便隨我回了南宮府,一住便是一個春秋一個冬夏。
京城里無人不知南宮府的小少爺是個斷袖,卻沒人料到南宮小少爺居然敢把一個勾欄院公子領回家,南宮大將軍吹了幾次胡子又瞪了幾次眼睛,南宮老夫人哭喊暈倒了幾回,又上吊未遂了幾回,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還是我南宮恭,而好蓮自然還是我擱在心尖尖上的好蓮兒。
花殤這廝,自打打著“探望蓮兒”的幌子在我府上蹭了幾頓飯后,搖身一變,成了我“酒肉兄弟”。
我估摸著他這回來,八成就是沖著我埋在院子里那幾壇梨花釀來的。
問題是,這酒他要喝可以,可要是被蓮兒知道他喝的竟是咱倆釀的紀念酒,那我這罪就不止是“偷酒不報”這么簡單了。
更何況……我是真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