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剛剛恢復一絲血色的女帝,在聽完蘇云念出的軍報后,撐著龍椅扶手的手,指節捏得發白。
“五十萬?”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大病初愈的虛弱,卻又像冰棱一樣銳利。
蘇云將那張薄薄的信紙折好,放回信封。
“西域三十六國,國小民弱,合兵一處,也不過十余萬。五十萬之數,多是夸大,意在動搖我軍心民心。”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
“但趙括死而復生,還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整合西域諸國,絕非巧合。”
蘇云的目光,落在了窗臺那盆已經被移走的七星海棠的原位上。
“宮中剛出事,北境便起狼煙。這是內外聯動,要將陛下,將大周,一舉拖垮。”
女帝閉上眼,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朕,知道了。”
她沒有再說別的,只是揮了揮手。
“你先回去吧,讓朕,靜一靜。”
“臣,告退。”
蘇云躬身退出御書房。
他剛走到宮門,一名內侍便提著燈籠,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蘇太傅!”
“何事?”
“吏部尚書張柬大人,聯合了數十位老臣,在宮門外,長跪不起!”
內侍的聲音帶著哭腔,學著外面的叫喊。
“他們說……說‘牝雞司晨,天道不容’,是皇太女殿下女子為帥,才招致北境再生禍端!”
“他們請陛下,撤換皇太女,另擇宗室為帥!”
蘇云抬頭,看向那厚重宮門的方向,夜色深沉,仿佛能吞噬一切。
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知道了。”
他沒有去宮門,而是徑直回了首輔府。
他只對徐耀祖說了一句話。
“告訴廚房,備些姜湯。今晚,怕是有不少大人,要受寒了。”
這一夜,京城無眠。
北境五十萬大軍壓境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樣,飛遍了每一個王公貴胄的府邸。
而吏部尚書張柬,率領著幾十名白發蒼蒼的老臣,在宮門外跪了一整夜。
他們引經據典,痛陳“女子干政”的危害,聲淚俱下,仿佛大周的江山,下一刻就要在李沐雪這個“禍水”手中傾覆。
次日,早朝。
金鑾殿內,氣氛肅殺得能擰出水來。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卻無人交頭接耳,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瞟向站在文臣前列的蘇云。
而蘇云,只是眼觀鼻,鼻觀心,像一尊石雕。
女帝身著龍袍,端坐于龍椅之上,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李公公尖細的嗓音,在空曠的大殿里,顯得格外刺耳。
“臣,有本奏!”
張柬第一個出列,他跪了一夜,臉色蒼白,但眼神卻異常亢奮,透著一種殉道者般的光。
“陛下!北境危急,皆因皇太女殿下女子為帥,名不正不順,以致天道不容,兵禍再起!”
他聲音嘶啞,卻振聾發聵。
“臣懇請陛下,順應天意,收回皇太女監國之權,另擇宗室賢能為帥,方能穩我大周江山!”
“臣,附議!”
“臣等,附議!”
一時間,朝堂上跪下了一大片。
甚至有一名須發皆白的老御史,哭嚎著沖上前,一頭撞在殿前的盤龍金柱上。
“砰!”
一聲悶響,老臣額頭鮮血直流,癱軟在地,嘴里還在含混不清地哭喊。
“陛下!為江山社稷,請清君側啊!”
整個大殿,瞬間被一種悲壯而決絕的氣氛籠罩。
所有壓力,如同山崩海嘯,全部壓向了龍椅上那個孤單的身影。
女帝握著扶手的手,越收越緊。
她銳利的目光,掃過下面跪著的每一張臉,那些平日里恭順的臣子,此刻卻像是擇人而噬的惡狼。
就在這時。
一直沉默的蘇云,動了。
他緩步出列,走到大殿中央,對著龍椅,深深一躬。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張柬的眼中,閃過一絲得色,他以為蘇云也要順應“大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