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來問的是個挎著竹編菜籃的大媽,籃沿還掛著剛割的韭菜,綠油油的沾著露水。
她伸出粗糙的指尖,在罐頭鐵皮上敲了三圈,“咚……咚…”的悶響里,眉毛擰成個疙瘩:“臨期的?是不是快壞了?
我家小孫子嘴刁得很,昨天喝牛奶差一天過期都鬧肚子,這玩意兒可不敢瞎買。”
沈知遠沒等她說完,摸出兜里揣了一個的開罐器,“啪……”地撬開一罐黃桃。
琥珀色的糖水“滋…”地濺在手腕上,順著黝黑的皮膚往下淌,在肘彎積成小小的水洼。
他趕緊用牙簽叉起塊顫巍巍的果肉遞過去,掌心因為緊張微微發顫,指節都泛了白:“大媽您嘗嘗,您看這果肉,硬挺著呢!一點沒軟塌。
保質期還有十八天,回家放冰箱,三天內準能吃完。要是不甜、不新鮮,您來砸我攤子!我就在這菜市場門口,不會走的!”
大媽瞇著眼接過來,先用門牙輕輕磕了磕,見果肉緊實,才咬下一小口。黃桃的汁水瞬間在嘴里爆開,帶著陽光曬透的甜……
她眼睛倏地亮了,嗓門也提了八度,引得周圍挑菜的人都轉頭看:“嘿……!這味兒真不賴!比我上回在街口小賣部買的還甜!
那啥……,給我來六罐!黃桃橘子各一半!”
“好嘞……!”沈知遠手腳麻利地扯過牛皮紙,把罐頭碼得整整齊齊,用麻繩捆成十字結。
大媽付了錢,揣著罐頭樂顛顛地走,路過賣豆腐的攤子還揚著手里的罐頭喊:“老李頭,這臨期罐頭好吃又便宜!你也來兩罐給你家老婆子嘗嘗!”
沈知遠看著她的背影,心里像被正午的陽光曬透的棉被,暖烘烘的發脹。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吆喝,“臨期罐頭便宜賣!黃桃橘子全五塊!不好吃不要錢………”
聲音剛起時還有點發怯,像蚊子哼……哼…,喊到第三遍就放開了,只是北方的風刮得緊,沒半晌嗓子就啞了,像含著把沙子,咽口唾沫都疼。
他摸出懷里揣的小本子,上面用鉛筆歪歪扭扭記著數:這批罐頭一共一萬五千罐,保質期十八天,一天最少得賣八百罐才能清完。
第二天當太陽升到頭頂時,來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有一個戴藍布帽的大爺捏著罐頭看了半天,突然問:“小伙子,你這罐頭是正經廠子出的不?別是小作坊的歪貨吧?”
沈知遠趕緊從帆布包里翻出罐頭廠的資質復印件,指著上面的紅章說:“大爺您看,我們是正經國營廠,就是廠長算錯了訂單,壓多了貨,不然哪能賣這個價格?”
大爺湊近了瞅,眼鏡滑到鼻尖上,末了拍板:“給我來十罐!我給單位老伙計們分分!”
正忙著裝袋,旁邊賣豬肉的王屠戶探過頭來,手里還拎著把明晃晃的刀:“小沈,給我來八罐!
昨天張大媽跟我媳婦念叨了一下午,說你這罐頭比蜜餞還好吃。”
沈知遠笑著應著,余光瞥見王屠戶案上的豬大骨,突然想起母親總說骨頭熬湯補鈣,喉嚨忍不住動了動——他兜里的錢,還得留著給罐頭廠結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