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周槐安剛要問,契約突然發出刺眼的金光,像無數根金針扎進眼里。
他猛地捂住雙眼,劇痛從眼球蔓延到太陽穴,仿佛有什么東西被硬生生剜了出去,帶著溫熱的血,連帶著靈魂都被撕裂了一塊。
他痛得蜷縮起來,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嗚咽,世界在他眼前變成一片血紅,又迅速沉入無邊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敢慢慢睜開眼。
宮燈的光不再晃動,廊壁上的人臉卷軸只是普通的陳舊字畫,死氣沉沉。婉娘就站在旁邊,發間的金鈴依舊在響,清脆得像普通的飾品,聽不出任何異樣。
最重要的是,那些糾纏他多年的“存在感”消失了………
后背的紅疹不痛了,喉嚨不發緊了,皮膚的灼燒感也沒了,連空氣都變得“干凈”得可怕,像被抽走了所有看不見的色彩。
可他的眼睛還在疼,不是皮肉的痛,是空洞的痛。
像心里被剜出了個大洞,風從里面穿過去,帶著呼嘯的冷,刺骨的寒。
他下意識地摸向懷中的筆記本,指尖觸到熟悉的牛皮封面,卻再也感覺不到里面魂靈的躁動,那些會呼吸的畫像、會蠕動的字跡,都變成了普通的墨跡。
他抬頭看向江妄,對方依舊坐在桌后,可周槐安突然發現,自己再也看不清他周身那層若有若無的陰翳,也讀不懂他眼底深藏的情緒——那雙能看透陰陽的眼,真的沒了………
永夜當鋪里金黃色的沙還在流,金色沙漏里的暖黃卻已熄滅。
周槐安站在原地,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第一次覺得,“清凈”原來是這樣刺骨的感覺。
紅衣小女孩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后,紅襖像是被重新染過般,鮮亮得刺目,手里的沙漏又盛滿了金黃色的沙,沙粒流動時發出細碎的“簌……簌…”聲,像誰在低聲絮語。
“哥哥,你再也看不見我啦。”她仰著臉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身影卻在一道光(從當鋪門縫漏進來的微光)里漸漸透明,羊角辮上的紅繩忽忽悠悠飛著,像在水里若有似無的漂著,“記得把筆記本給祂………祂在等你呢………!”
最后幾個字飄散在空氣里,混著當鋪里若有似無的檀香,輕得像縷煙。
周槐安踉蹌著站起身,渾身突然輕得發飄,像似壓了二十多年的千斤重擔被猛地抽走,腳下虛浮得像踩在云里。
周槐安再次伸手摸向懷中的那本筆記本,封面的牛皮已褪成普通的深褐色,摸上去只剩溫潤的木質感,再沒有那些凸起的人形暗紋。
翻開內頁,紙頁白得晃眼,先前那些扭曲的畫像、蠕動的字跡,連同紅衣女孩的身影,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像一場被橡皮擦干凈的夢………。
“走吧。”婉娘走到他身邊,發間的金鈴輕輕晃動,響聲清脆得不含一絲陰翳,“出了這門,你就會忘了當鋪的路,忘了在這里見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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