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張來福被一陣喊聲吵醒了。
“起來!誰讓你睡這了?”
張來福一睜眼,看到兩個穿著制服的人,正在呵斥對面的叫花子。
叫花子笑嘻嘻道:“兩位爺,我是要飯的,找塊地兒睡覺,這不犯法吧?”
這兩位穿制服的,就是張來福從沒見過的巡捕。
一名巡捕沖著要飯的喊道:“這幾天大帥要來黑沙口,上頭有吩咐,要保持街面風貌,你們馬上給我滾蛋!”
另一名巡捕沖著張來福喊道:“你是什么人?”
張來福很緊張,他是外州人,一開口就有可能露怯。
沒等他開口,要飯的先說話了:“他跟我一起來的,都是要飯的,還能什么人?”
巡捕也懶得多問:“趕緊滾!”
離開了橋洞,張來福趕緊向要飯的道謝。
要飯的沒理會張來福,擦了擦臉上的傷痕,轉身走了。
看他走路一瘸一拐,應該傷得不輕。
這是賀云喜給打的?
先打賣包子的,再打要飯的?
他脾氣這么惡劣么?
賀云喜人哪去了?
現在張來福手上有七個大子兒,多少硬氣了一些。
他花了一個大子,買了一碗豆腐腦,先把肚子吃飽,又花了一個大子,買了一張地圖,弄清楚黑沙口的構造。
黑沙口是座城市,黑沙河穿城而過,在城南匯進了滄瀚江。
因為兩河交匯,所以黑沙口成了萬生州的河運樞紐之一。
黑沙口的城市規模不小,想靠一雙腳走出黑沙口,難度實在太大,比較合理的選擇是坐船。
地圖上標注了城中的各個碼頭,張來福打聽了幾個路人,最終選中了魚筋碼頭。
這座碼頭比較偏僻,小船居多,船票也相對便宜。張來福一路往碼頭走,走到一條胡同里,突然看見祝由大夫李運生站在了胡同中央。
“冤家路窄!”李運生背著手,面帶笑容,看著張來福。
“路不窄,挺寬的。”張來福張著無神的雙眼,回看著李運生。
他就這么直勾勾的看著,還挺說摹Ⅻbr>“你遇到我,路就窄了,我這人記仇。”李運生不打算放張來福過去。
張來福搖頭道:“我不記仇,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你不記仇?”李運生愣了片刻,“你憑什么記仇?你跟我有什么仇?”
張來福也仔細想了想:“是啊,我跟你沒什么仇,為什么就路窄了?”
“他那個,是因為……”李運生抿了抿嘴唇,“別胡攪蠻纏,咱們把昨天的事兒說清楚。”
“我沒有胡攪蠻纏,我很有誠意的,我給錢。”張來福拿出來三個銅元,遞給了李運生。
他一共就剩下五個銅元,還得跑路,還得吃飯,能拿出三個來,確實有不小誠意。
李運生接過三個大子兒,皺眉道:“我是手藝人,你知道么?我一天能賺好幾個大洋,你知道么?你拿這個打發我,這就是羞辱我,你知道么?”
張來福摸了摸口袋:“可我拿不出更多了。”
李運生看了看張來福滿身的泥水,他攥著三個銅元,在手里晃了晃:“這樣吧,我這人相信手氣,這三個銅元我扔出去,落下來的時候要都是正面朝上,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只要有一個背面朝上,咱們還得說道說道。”
說話間,李運生把三個銅元扔在半空,用手接住,打開一看,三個銅元,全都正面向上。
李運生抬頭看看張來福,驚訝于對方的運氣。
他還想再扔一次,忽見張來福伸出手,拿著剩下兩顆銅元和一把銅錢遞給了李運生:“我只剩下這么多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吧。”
李運生皺緊眉頭道:“這不是錢的事兒,你昨天做的那事情太不地道!”
三個銅元全都正面向上,事情已經過去了,李運生不收張來福的錢,連同之前的三個銅元全都推給了張來福。
可張來福執意要給,兩人這么一推,錢掉在了地上。
這就有點羞辱張來福了,李運生也有點尷尬。
張來福倒不怕羞辱,他低頭想把錢撿起來,卻被李運生給攔住了。
他盯著地上的銅元和銅錢看了好半天。
五個銅元排成一列,好像一根樹干。
十幾個銅錢分散在樹干頂端,好像繁茂的樹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