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高小琴還寬慰說領導事務繁忙,殊不知趙立春早已被羈押。
隨之而來的便是整個利益集團的崩塌。
而今,祁同偉竟成了親率隊伍逮捕趙立春的關鍵人物。
他幾乎難以相信這個事實。
趙立春在漢東省猶如神話。
而現在,這段歷史將由祁同偉親手終結。
盡管手持逮捕令,祁同偉仍感到些許忐忑。
如此懸殊的差距,更凸顯此次任務的重要。
但祁同偉未有半分猶豫,毅然邁步向前。
此刻他心中縈繞著強烈的好奇:那位權傾一時的趙立春,此刻究竟會是怎樣的神態?
祁同偉走進大院,身后跟著一個留著寸頭的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主動在前引路,所有人都清楚此刻并非散步的悠閑時分。
每個人臉上都繃著緊張的神經,唯恐出現半點差錯。
因為一旦有任何問題,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祁同偉在內,都將難逃責任。
這次任務的嚴重性,在場者個個心知肚明,無一例外。
路上遇到的工作人員,個個像躲避瘟疫一樣繞開他們。
誰都不笨,誰都看得出這幾人來者不善。
在這種單位出現這樣一群人,顯然是有備而來。
沒人愿意上前觸霉頭,祁同偉一行人也就一路暢通,未曾受阻。
即便如此,仍有不識相的人掏出手機拍攝。
但無一例外,全被那些寸頭青年迅速控制。
這些人本就是專門處理這類狀況的,反應極為敏捷,普通人根本來不及應對。
對他們來說,解決這些事易如反掌,仿佛不值一提。
在角落亮出證件后,那些原本偷偷摸摸舉著攝像頭的人立刻退避三舍,再不敢上前攔路。
終于,祁同偉看見了標有“趙立春”門牌的辦公室。
身邊的年輕男子剛想破門而入,卻被祁同偉伸手攔住。
“你們在門口等著,”他說道,“我進去和他談談。”
聽了這話,那年輕人先是一愣。
他參與這類任務太多,自然明白遲則生變的道理——只要稍有風吹草動,目標就可能拒不配合。
他們是專業人員,再清楚其中關鍵不過。
他盯著祁同偉,眼神銳利。
祁同偉卻只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我是指揮官,我說我去談談,你們就在門口站著,明白嗎?若不服,現在就可以走。”
他語氣平淡,卻殺氣凜然。
眼前的年輕人一時怔住,望著祁同偉的神情,慢慢地后退了一步。
祁同偉沒再看他,抬手輕叩門扉。
里面傳來一聲略顯沙啞的回應,祁同偉推門而入。
趙立春戴著老花鏡,正批閱手中的文件。
他抬起頭,神情平靜。
他以為是哪個下屬來送文件簽字。
抬頭一看,來的竟是祁同偉。
趙立春愣住了。
他沒想到,當年在漢東那句“希望最后是祁同偉來抓我”的戲,竟會成真。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真到這一刻,心頭仍不免涌起一陣悲涼。
他這一生都獻給了這份事業,卻終究落得如此結局。
縱使心中早有盤算,波瀾卻依舊難平。
趙立春按下情緒,笑著招呼:“同偉來了,坐,陪我聊幾句。”
祁同偉沒有接話。
面對這位老人,他不知該說什么好。
當年在漢東,他能平步青云,固然有高育良的提攜,但坐上公安廳廳長的位置,沒有趙立春的力排眾議是絕無可能的。
他是農村出來的孩子,能有今天,離不開趙立春的扶持——這一點,誰都否認不了。
而此刻他心中復雜,不只因為個人情分。
更因為看到權力場上,連趙立春這樣的人物都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一念及此,一種無聲的悲涼便漫上心頭。
祁同偉沉默地坐下,神情凝重,不知情的人見了,恐怕會以為被審的人是他。
趙立春見他這般模樣,反倒笑了:
“同偉,怎么這副表情?難道因為我這只蛀蟲,就下不去手了?”
他眉眼溫和,語氣從容,仿佛門外守著的不是辦案人員,而是他的隨行保鏢。
趙立春并非多么勇敢或問心無愧。
恰恰相反,他內心格外忐忑。
然而,在看到祁同偉的一瞬間,他的心情變了。
祁同偉的神情讓他感到些許寬慰。
祁同偉臉上雖肅穆,眼中的悲戚卻藏不住。
趙立春別的不好說,看眼神一向準。
他清楚地感知到那份悲戚——
正是這讓他對祁同偉刮目相看。
如今的體制內,都是些什么人?
牛鬼蛇神,無奇不有。
趙立春早已習慣這一切,
但祁同偉不一樣,他身上有人味兒。
他像是經歷過痛苦、也做過抉擇,
所以面對趙立春時,并不一味執著于對錯,
而是流露出一種悲傷,一種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