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今早特意囑咐梁璐叫醒他,恐怕此刻還在沉睡。
原本他也打算明天再來匯報,但梁璐那句你狀態不太對的提醒,讓他當即決定前來面見。
如今的祁同偉早已褪去當年的莽撞,眉宇間透著沉穩與深思。
這樣的狀態,不好好利用一下豈不是辜負了這趟行程?
“沙書記,您可能不太清楚。
這次指揮的是兩支武警支隊,雖然在漢東的時候也指揮過類似的隊伍,但這次畢竟是在境外執行任務。
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雖說實際的作戰計劃并不需要我費心,都是提前制定好的,但環境不同,整個人的精神都繃得緊緊的。
一刻也不敢放松,就怕出什么問題。”
“可我還不能表露出來,您是不知道,在那種地方帶兵,我們這種文職出身的,真的很難適應那種思維方式。
在那種狀態下,人命似乎已經不再是生命了。”
“看到隨處可見的反抗軍
,一兩具還好,多了……說實話,我都忍不住想吐。
但為了漢東的面子,我只能硬撐著提住那口氣。”
“奇怪的是,在緬北那會兒狀態反而特別好。
人極度亢奮,兩天幾乎沒合眼,卻一點不覺得累,胃口也出奇地好。”
“可一回來就不行了。
洗完澡躺到床上,整個人就像垮了一樣。
倒不是生病,就是累,睡得天昏地暗,根本醒不過來。”
“今天要不是想著得向您匯報工作,我肯定不會來上班。
實在起不來,還是我愛人硬把我拽起來的。
平時我從不用司機,今天也是擔心路上出狀況,才讓司機送我過來。”
聽了祁同偉這番話,沙瑞金也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整個漢東,要說最能指揮部隊的人,除了軍方的,恐怕就數祁同偉了。
看著祁同偉現在的狀態,沙瑞金忽然想起小時候聽他幾位叔叔講的故事。
他們說,打鬼子那會兒,開戰前怕得腿直抖,可槍聲一響,一個個就跟瘋了似的,拼了命地往前沖。
陳巖石他們那個班,幾乎都犧牲在沖鋒的路上。
他名義上的父親沙振江,也是那樣犧牲的。
現在聽祁同偉說起這些,沙瑞金心里也忍不住一陣感慨。
他望向祁同偉的眼神里,多了幾分難以說的情緒。
“既然身體不舒服,其實不用急著來的。
晚個一兩天匯報,沒什么關系。
這些事,遲一點說也一樣。”
“身體要緊。
今后漢東的工作,還少不了你出力,別把自己搞得太累。
雖然你還年輕,但也要注意保護身體,不然以后的路可不好走。”
沙瑞金的話語中帶著自然而然的關切,這份關心令人感到舒適。
若放在以往,祁同偉必定深受感動,可如今卻已不同。
現在的祁同偉思慮更深,也更沉潛。
面對沙瑞金這一套,他幾乎已能免疫,甚至能反過來應對得更為周全。
這便是成長,也是官場的現實。
祁同偉聽了這話,臉上仍是一片感激,隨即回應道:“沙書記,我原本也是這么打算的。
可眼下情況實在危急,這起案件影響極其惡劣。
我已向陳海傳達,決定頂格處理,九名泰國籍罪犯一律處以極刑——槍決。”
“漢東已多年未執行極刑,所以此事必須向您匯報。”
沙瑞金聞,眉頭微微一挑。
極刑?這在漢東確實已久未出現。
國內長期受西方
影響,對
的判決日益審慎。
祁同偉此舉頗為極端,難怪要向他報告。
轉念間,沙瑞金想起祁同偉在緬北的行動,心中不禁一震,似乎察覺了什么。
他在內網看到,兩批武警偽裝成zhengfu軍,在緬北擊斃兩千余人,傷者不計其數。
自建國以來,這樣的事件實屬罕見。
作為漢東的一把手,他必須關注其政治影響。
此事透露出與以往不同的意味,沙瑞金心中了然,因此態度仍保持謹慎。
“這件事,須經最高檢批準。
我管不著,你認為合適就報上去,沒問題。”
沙瑞金所不虛。
對于刑事案件,他只在意政治影響,其余并不涉足。
這次事件,自有上級處理,他何必插手,自找麻煩。
因此,他的態度很明確:隨你決定。
不過祁同偉接下來的話,卻令他神情愕然。
“沙書記,情況是這樣。
這件事我沒有直接向您匯報,昨天我已經通知了陳海這個安排。
最高檢的批復昨晚就連夜發下來了。
今早我看到文件,才直接趕過來。”
沙瑞金聞,幾乎坐不住。
他強忍著沒有起身。
作為省委書記、一省之主,他深知其中利害。
祁同偉此次行動,讓他感到不安的并非行動本身。
而是上級的態度,這一點至關重要。
這關系到他今后的施政方向。
每個省份都有自身的局限。
畢竟只是一個省級單位,不是中央機關。
在處理涉外事務時,難免受到制約。
正是因為上面的態度不夠明確,下面面對外國人才會束手束腳。
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件,便是由此產生。
而這次最高檢迅速批復,信號已經再清楚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