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毓瞥向車角縮成一團的黑影,神色冷漠道:“嗯,殺了便殺了。”
“你殺人了。”黑影重復道。
“蠢貨!”溫毓蹙眉,聲音陡然冷了,“你忘了自己為何陰魂不散?那老禿驢當年一句‘天煞孤星’,害得你淪為后院陰溝里的鼠蟻,最后跳河時連件蔽體的衣裳都沒有,現在倒可憐起他來?”她指尖一彈,一道銀光擦過黑影,“你要敢生出同情心,我便揚了你的魂魄,你也別再淌著眼淚,來求我替你報仇。”
黑影猛地縮成更小一團。
再不敢吱聲。
溫毓斜依在坐榻上,手袖一揮,將那團怯弱的影子打散了。
侍女云雀道:“沈家姑娘也太善了。”
溫毓眼底漫過譏誚,道:“善?那是蠢!和她母親一樣蠢!”
那倒霉的沈家小姐沈云曦啊,她母親原是名門嫡女,金枝玉葉般的人物,偏生了雙識人不清的眼,放著滿門權貴不嫁,一頭栽進了窮酸秀才沈祺瑞的情網里。
為了這個男人,掏空娘家勢力,砸盡千金鋪路,硬生生把一個窮書生抬成了徽州刺史。
卻不想母親剛懷上她……
父親就領著同樣懷有身孕的外室和兩個孩子進了門。
母親當場嘔了血,卻終究是個體面人,被父親幾滴鱷魚淚和膝蓋下的虛偽哄住,竟捏著鼻子認了這樁齷齪事。
讓那外室以“表妹”的名分留了下來。
可轉年,母親就因生她而難產去世。
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禿頭和尚,說她命里帶煞,克夫克母克九族,以至父親從此疏遠她,將她丟在后院不聞不問。
而所謂的“表妹”,被父親八抬大轎迎娶進門,成了沈夫人。
直到十歲那年,家中失火,沈云曦被奴仆指認。
父親存了多年心結,一氣之下,便將沈云曦送往鄉下的莊子。
五年間,沈云曦活得不如一條狗。
莊子里的仆役拿她當出氣筒,冬天讓她睡冰冷的柴房,夏天逼著她去田里干活,稍有不從便是打罵。
最終不堪受辱,跳河自盡。
死后怨氣太重,魂魄卡在陰陽之間,飄飄蕩蕩,撞進了花明樓。
那樓立在人間與鬼間的夾縫里,終年亮著千萬盞燈。
溫毓就在那!
她不記得自己活了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從何而來?
只知道,自己要守著這座樓,守著樓里的千萬盞燈不滅。
而維持燈火的燈芯,必須是極陰之人的魂魄。
沈云曦,恰好就是極陰之體。
她記得那個領她進樓的人告訴過她,只有點燃樓頂那盞從未被點燃的燈,她就能知道自己是誰了。
可數年來,無數極陰之人的魂魄,都未能將那盞燈點燃。
那么,沈云曦的魂魄……能嗎?
“花明樓規矩。”溫毓看著飄進樓中的那縷殘魂,眼神睥睨不帶半分同情道,“只要你甘愿獻出魂魄,永世做我這樓里的一枚燈芯,我便應你一件事,無論什么。”
“我……我要報仇!”
“好,從今日起,我就是你了。”
馬車碾過積雪,往徽州方向去。
溫毓掀起車簾,看了眼被火光染紅的半邊天,指尖輕輕敲著窗沿。
老禿驢只是開胃菜。
接下來,該輪到那個狼心狗肺的爹,和他那窩臟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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