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的遺產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在“星火網絡”內部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漣漪。原本在“延期”策略下達成的脆弱共識,在這份觸及宇宙根基的禁忌知識面前,出現了清晰而深刻的裂痕。
微瀾構建的虛擬決策空間內,代表各主要文明意志的光影激烈閃爍著,信息流的碰撞幾乎要撕裂模擬的時空結構。
“我們不能觸碰!”一個來自較為年輕的碳基文明的領袖意志劇烈波動,帶著難以掩飾的恐懼,“‘湮風’!那是連‘守夜人’那樣強大的文明都無法抗衡的力量!我們現有的隱匿和延期策略雖然艱難,但至少證明是有效的!為什么要去冒險打開一個我們根本無法控制的潘多拉魔盒?這可能會立刻招致毀滅!”
“有效的?”另一個源自能量態文明的古老意識發出冰冷的反駁,“自欺欺人!‘延期’不過是延緩死亡,而非擺脫死亡!‘守夜人’的記錄已經表明,‘饑餓’只是更大圖景的一部分!我們就像被困在迷宮里的老鼠,滿足于找到一塊稍微安全點的角落,卻從不思考迷宮為何存在,出口在何方!無知帶來的安全是虛假的,當迷宮的主人決定清理時,角落和中心沒有任何區別!”
“但知曉了又能如何?”先前的聲音爭辯道,“‘守夜人’知曉了,他們的代價是什么?整個文明化作了永恒的‘回響’!我們呢?我們是否有能力,有資格去承擔這份‘守夜’的職責?這可能會將我們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連‘星火’本身都可能熄滅!”
“正是因為‘守夜人’付出了代價,我們才更不能讓他們的犧牲白費!”曦光的意念介入,沉穩卻帶著熾熱的決心,“他們用自身文明的寂滅,為我們換來了窺探真相的一線可能。這不是沖動,而是責任。如果我們因為恐懼而退縮,那么‘星火’存在的意義何在?僅僅是為了像鴕鳥一樣將頭埋入沙中,茍延殘喘嗎?我們抗爭,是為了‘存在’的尊嚴,而尊嚴,離不開對自身處境和命運的理解!”
“理解?然后呢?”一個傾向于技術保守派的“余燼”古老者發出質疑,“即便我們確認了‘試驗場’的猜測,即便我們窺見了‘外面’的冰山一角,以我們現在的力量,我們能改變什么?我們連‘饑餓’都無法正面抗衡,更何況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星系級規模的意志?過早接觸無法理解的力量,只會帶來毀滅。我們應該繼續積累力量,優化‘延期’,直到我們有足夠的資本再去面對這些終極問題。”
“積累?在‘搖籃’這個封閉的體系內,我們的積累存在上限!”微瀾的邏輯流冷靜地分析,“根據‘守夜人’數據包內關于‘搖籃’物理常數限制的補充信息,我們的技術發展和能量層級存在理論極限。不突破‘搖籃’的認知壁壘,我們永遠無法獲得質變的力量。等待,或許等來的不是積累完成,而是‘源初之宴’的審判,或者某一次‘湮風’的無差別清掃。”
爭論在繼續。恐懼與勇氣,保守與激進,短期生存與長遠未來,各種理念激烈碰撞。
“守望者陣列”提出了折中方案:“或許,我們可以采取分階段策略。不立即進行大規模‘觀測’,而是先利用‘守夜人’提供的方法,對‘裂隙’進行最低限度的、極其謹慎的間接探測。比如,只分析‘裂隙’周圍時空的微弱輻射,而不直接進行意識對接。同時,全力研究‘守夜人’遺產中關于隱匿技術和應對‘湮風’的理論部分,提升我們的防御等級。待準備更充分后,再決定是否邁出那一步。”
這個方案得到了一部分中間派的支持。它既沒有完全拒絕遺產,也沒有冒進,體現了一種審慎的探索精神。
然而,核心的矛盾并未解決。是否要繼承“守夜”的職責,本質上是對“星火網絡”終極目標的重新定義。
是滿足于作為一個“成功的延期者”,在“搖籃”內盡可能長久地存在下去?
還是立志成為一個“真相探尋者”,哪怕前路遍布荊棘,隨時可能覆滅,也要看清自身和宇宙的真實面目?
曦光能感受到網絡內部那深刻的分歧。這不是對錯之爭,而是基于不同文明經歷、不同價值取向的必然結果。強行統一意志,只會導致網絡的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