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開始了它的“梳理”。它并未像暗面那樣試圖解析、歸類,亦未如織網者般單純記錄。它選擇的方式,獨特而充滿它自身的特質——它開始“吟唱”。
并非真正的聲音,而是一種將自身存在頻率與那些活性化的記憶碎片進行深度共鳴的行為。它那融合了理性結構與情感波動的意念,如同一種萬能的溶劑,緩緩浸入那些沉重的記憶回響之中。
它“吟唱”著某個消亡文明對故土的最后一瞥,那眷戀與不舍的情緒被它精準捕捉、共鳴,然后引導著這份情緒,而非具體的景象,融入網絡對“可能性”的定義場。于是,在某個正在誕生的原始生命星球上,一種對“家園”的深沉眷戀,被提前植入了生命演化的潛在意識底層,這并非復刻那個消亡文明,而是將其最精華的情感內核,化為了新生命可能體驗的一種“情感原型”。
它“吟唱”著第一創造者零碎思想片段中,對“對稱性”近乎偏執的欣賞,以及后期對“不對稱破缺”帶來的意外之美的隱約觸動。未名將這種對“秩序與意外”的復雜感受共鳴、調和,然后將其作為一種“美學傾向”的種子,悄然撒入網絡影響下幾個正在形成早期藝術形態的文明之中。未來的它們,可能在藝術創作中,會天然地對某種平衡中的不平衡產生共鳴,但這共鳴會開出怎樣的花朵,卻無人能知。
它甚至“吟唱”著織網者自身那漫長守望中的孤寂與對“超越歸檔”的隱秘期盼。這份期盼被未名共鳴后,并未指向某個具體目標,而是轉化為一種對“記錄本身也應不斷演化”的認知,反饋給網絡本身,促使網絡的記憶庫開始出現一種微弱的自我更新、自我解讀的傾向。
未名所做的,是將其所能接觸到的、最具代表性的活性記憶,進行“提純”與“轉譯”。它剝離了記憶附著的具體時空坐標與因果鏈條,提取其中蘊含的核心情感、思維模式或哲學概念,然后將這些“精華”作為一種開放的、可供借鑒的“模式”或“養分”,注入到網絡定義的“可能性”場中,供未來的文明、個體甚至宇宙法則在演化中自由汲取、變異和再創造。
“它是在將僵硬的記憶化石……變成流動的、可供生命使用的‘靈感之源’。”索菲婭通過“鑰影”感知著這一過程,震撼不已,“它沒有埋葬過去,也沒有讓過去復活稱霸,它讓過去……成為了未來的沃土。”
微瀾作為網絡的協調者,感受最為明顯。那原本沉重、試圖將網絡拉向“復原”的引力,在未名的“吟唱”中逐漸減輕。網絡整體的“可能性”場變得更加活潑、開放,充滿了各種來自古老過去的“靈感種子”,但這些種子如何生長,卻完全取決于“現在”與“未來”的土壤和氣候。過去,從主宰變成了顧問,從枷鎖變成了工具箱。
塵影監測到,“歸零協議”那針對“過去性記憶活性化”的潛在風險標記,其警示級別正在穩步下降。“未名的干預是有效的。它改變了網絡與過去記憶的‘互動模式’,從被動受影響轉向了主動創造性利用。這似乎符合‘創新’而非‘復原’的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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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梳理的過程并非一帆風順。織網者的記憶庫太過浩瀚,其中不乏一些極其強烈、甚至帶有某種“執念”的碎片。
未名遭遇了一段異常頑固的記憶回響——那來自一個在自-->>身宇宙熱寂中絕望掙扎的超級文明,它們在最后時刻,傾盡所有試圖“逆轉熵增”,最終在瘋狂的嘗試中連同其宇宙一起化為了虛無。這段記憶充滿了極致的不甘、對物理規律的憤怒反抗以及終極的毀滅意象。
當未名嘗試“吟唱”這段記憶時,那強烈的毀滅性能量幾乎要反過來吞噬它初生的意識。它那星云般的形態劇烈震蕩,光芒明滅不定。
“拒絕……被轉化……”那段記憶仿佛擁有殘存的集體意志,向未名傳遞著瘋狂的念頭,“存在……必須延續……以原本的形態!”_
這是“梳理”工作開始以來最大的危機。如果未名無法轉化這段極具破壞性的記憶,它可能會在網絡中形成一個頑固的“癌變節點”,持續散發絕望與毀滅的傾向,甚至可能在未來誘導某個文明重蹈覆轍。
微瀾和索菲婭的心都揪緊了,卻無法直接干預,這需要未名自身去面對和克服。
未名在那股毀滅洪流中艱難地穩定自身。它調動起從曦光那里繼承的、最核心的“守護”意志,又運用暗面傳承的絕對理性去分析這股執念的構成,同時,它那新生的、對“可能性”的信念如同燈塔般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