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背上突然感到一陣劇痛,他猛然驚醒過來,發現天色已黑,自己正躺在篝火邊,隨軍的大夫正在治背上的箭傷。
“這是哪?”
“主簿醒了,此處是山頂。”
房楷問道:“哪座山?”
“小人不知。”
“李縣尉呢?”
“主簿可記得,正是縣尉將你從水里拉出來的。”
房楷愣了一愣,隱隱約約回想起一點,問道:“他在哪?”
“縣尉說夜里蒙軍必然要上山偷襲,正帶人布防。”
房楷點了點頭,感到身上已經干燥了,轉頭看去,見一個個篝火邊都躺著傷兵。
不多時,殺喊聲響起。
“推啊!”劉金鎖的吼聲振天。
“殺敵啊!都記住,蒙軍是喪家犬!”
“打退他們!官軍馬上就要包圍過來……”
接緊著就是一陣轟隆聲響,是有木石被推下山。
夜戰聽著十分激烈,卻并未持續太久。
房楷判斷蒙軍只是偷襲,而不好在夜間大舉強攻。
忽又有人喊道:“蒙軍在放火燒山了!”
“快,把樹砍倒……”
“……”
“把藤條留下,把隔火帶一路挖到那邊的懸崖。熊山你帶人去收藤條……”
房楷強撐著站起,穿過忙亂的士卒,終于找到正在指揮的李瑕。
“非瑜……”
“砍不倒的樹就挖倒……房主簿醒了?”
“這是哪?”
李瑕道:“應該是盤塆山。”
“應該?沒問麻酉兒?”
“他死了。”李瑕道,“我甚至沒看到他怎么死的。”
房楷嘆息一聲,是在感嘆戰場的殘酷。
“我們沒有干糧和水,要怎么辦?”
“關鍵是傷藥也沒有。”李瑕道。
“何意?”
李瑕道:“阿術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他,知道他的作戰風格,所以他今夜偷襲失敗了。他應該很生氣,所以一把火把山燒了。但這把火,也讓他兩三天內無法攻山。”
房楷看著山下越來越大的火勢,覺得這像是阿術的怒火……死了爹之后爆發的熊熊怒火。
“兩三天……到時阿術就要退兵了。”
“所以沒有水和干糧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傷藥。”李瑕道,“所有人的傷口都泡了水,需要藥材。”
“我們還有……多少人?”
“包括傷兵,將近三百人,長寧河還沖走了一些人……也許能回來。”
“傷兵很多?”
“很多。”
房楷道:“看今夜的風向,南面沒有火勢,是否從南面下山離開?或派人去請援?”
“阿術故意留了一面不放火而已,他的兵力一定埋伏在那里,等著我們突圍。”李瑕道:“他想今夜就結束戰斗,而我原本還想把他再拖上幾天。”
“你……太狂了。”
“不是狂。我說過很多次,這支蒙軍是敗軍。”
房楷嘆息一聲,愈發有些無力,問道:“非瑜為何要救我,如果我死了,對你豈不更好……”
李瑕轉過頭,見到幾個隨軍大夫走過來,抬了抬手,打斷了房楷的話。
“房主簿,空了再談吧,走了。”
“你去哪?”
“去采草藥。”李瑕道,“正好有火照亮。”
“你會被熏死的……”
“那對你豈不更好?”
李瑕擺了擺手,轉身領著幾個隨軍大夫往山下走去。
房楷愣了愣,看著李瑕的背影,總覺得他最后那句話不像玩笑,倒像是頗有深意。
他轉過身,艱難地走了幾步,在篝火邊坐下。
偶有些傷兵的竊竊私語聲傳來。
“到河邊時我還看到姜班頭。”
“他少了個手,不好劃水,別是中了箭。”
“呸呸,縣尉說他是被水沖走了,能回來的……”
“好累……”
“蒙韃都元帥的頭也沒拿石灰腌一腌,不會爛了吧?要不拿下來烤一烤……”
房楷抬起頭,看到一桿長矛插在那,兀良合臺還在怒目而瞪。
他心里不由浮出一個念頭。
“真斬了兀良合臺啊……蜀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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