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爌坐在草蘆中沉默不語。
就仿佛外面黑沉沉的天空,壓抑且沉悶。
雨絲被風卷上了高空,然后又再次落下,雨絲還是雨絲,卻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被卷上高空的雨絲了。
可草廬中的韓爌,依然是原來的韓爌。
一個人不但不為自己做過的事情后悔,還覺得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要么是真的瘦了冤屈,要么就是死不悔改。
顯然在陳新甲的眼中,韓爌就是這么一個人。
有些事情錯了就是錯了,哪怕是有再多的理由。
陳新甲不在追問,他覺得以后也不需要再給出一點幫助了。
一個趕不上時代,還不愿意改變自己的人,能夠最后親自修一段路,應該也是很不錯的奉獻吧。
“孫傳庭的隊伍已經進入了袞州,據說推進的速度并不快,看樣子實在穩扎穩打,據說魯王已經閉門謝客快一個月了,現在袞州也只有孔家在支撐著,不知還能夠支撐多久。”
史可法很年輕,接觸一些新的知識,觀念的轉變還很快,此時的他還不是曾經歷史中的那個腐儒。
雖然有著絕高的信念,可還是沒有挽回大明的頹勢,走向了滅亡。
“堅持不了多久的,身后沒有一支敢戰的軍隊,南京的那一伙人想要撲騰出一點水花,幾乎沒啥機會。”
孫傳庭看向了福王蜷縮在茅草中的方向。
曾經細皮嫩肉,沒吃過多少苦的人,現在也已經習慣了用勞作來換取食物。
就是不知道這人后不后悔,自己被忽悠的帶兵前去京師,全軍覆沒。
到現在他的家人,都沒有前來看過一眼,就連帶個口信的人都沒有,囂張跋扈了幾個朝代。
也經過了幾位皇帝的安撫。
然而到了崇禎的手中栽了,估計這也是魯王這么識相的根本原因。
不識相的,還有一位在西安府附近做工呢。
“是啊,在以前幾乎所有人都掙得是兵權,也只有南京的那些文臣們,還在抱殘守缺,對了,聽說袞州那些被解散的士兵,沒有一個起來鬧事的。”
在調度物資的時候,總能聽到從別的地方傳來的最新消息。
史可法盡管是一直在修路,對于外界的一些新鮮事也一點都不陌生。
“鬧什么?當兵掙得糧餉,還沒有去修路掙得多,誰會鬧事?吃飽了撐的。”
陳新甲已經能夠想象得到,張國維此時是怎樣的得意法。
誰讓人家命好,當時朝堂換血的時候,他是勉強合格,被發配去修路,還以為是個苦差事,誰能想到,來回幾年就成了財神了。
不過人家兢兢業業的干事方法,也值得他們借鑒。
“你有沒有想過去當兵?不是我吹牛,你其實在兵法上是有點作為的。”
陳新甲瞧著面前這位年輕人。
本來是想著對老朋友的徒弟照顧一二,最后發現人家也是個有天賦的人才。
若是進了以前的大明朝堂絕對會有他的一席之地,只是現在嗎,全都變了,還能虛心的求學也是不容易。
“我?當兵?還是算了,最近覺得數算很適合我,你別說這玩意挺有意思。”
曾經癡迷于儒學人,忽然換了一個路子,居然也走的通。
史可法的天賦可見一斑。
“得了,別說書算了,那東西我看這就頭痛,完全沒有感覺。”
兩人一番交談,完全沒有韓爌插話的機會。
老人心中無奈,知道自己的選擇,就會出現在這種被人拋棄的時刻,心里忍不住的再次回想了一次。
內閣首輔的位置,是皇上親口定的。
本來很好的一條路子,卻因為心中長了草,怎么也鋤不干凈,最后還越漲越是茂盛,連自己都給淹沒了。
要是能夠安安穩穩的跟著皇上的步子走,自己現在是不是也還在文淵閣里坐著?
然而想要一個人否定過去所學,重新開始何其難也。
“頭痛?那是你沒有鉆研進去,要知道數算學好了,不少地方的配料,我都能估摸個八九不離十,你也看到了,最近是不是使用物資很少有剩余?”
史可法得意的抿嘴一笑。
他自己私下還完成了一次有計劃的調度,不但省時間,還能夠算出一天結束之后,路回修到什么地方。
再也沒有這種全知全能的感覺更加讓人著迷了。
難怪皇上經常說:數算是一切學科的基礎。
這話沒毛病。
陳新甲一怔,仔細的思量了一番,還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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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要是有這方面的天賦,完全可以去學院進修,出來之后,不比你現在跟著我瞎混來的強。”
陳新甲是真的為了史可法著想。
如今的大明他已經看得不是很明白了,只知道有了特殊技能的人,總是會有出頭之日的。
曾經沒啥地位的光講,都能被授予大學士的頭銜。
被崇禎念念不忘的數算天才,怎么也能撈上來一個大學士吧?
這可不比科舉來的簡單?
“等到皇上把皇家學院建立起來,我就去,現在就算了,中小學的知識還難不倒我。”
史可法自信滿滿的回答者。
隨即臉上一下拉胯下來,嘆息一聲道:“皇上真的厲害,只有在地方上走過一遍,才能夠明白想要治理好國家有多難,看看現在百姓們已經能夠吃上肉了。”
在以前這些可是想都不敢想。
“何止百姓能夠吃上肉,修路的工程隊里,可是經常有魚湯喝的。”
兩人的交談,漸漸的偏離了原來的話題。
只有一旁的韓爌卻是忽然感到身上有些冷。
抬眼看去外面,蒙蒙細雨,已經開始下的大了一些,轉眼就是大顆的珠子掉落下來。
不以為眼前一片朦朧,霧氣升騰。
雨水順著茅草屋的屋檐,扯著線的落在了地上,一開始還只是砸出一個小窩,最后和成了稀泥。
再然后就是一片水洼,戒指就成了一片汪洋。
這樣的天氣是他們這些罪臣們最喜歡的天氣,因為不用出去干活,就可以窩在草棚中安安穩穩的睡上一整天。
時間到了就吃飯,完了接著睡。
有會下棋的,還會拿出自己制作的棋盤和棋子,對弈兩局。
這也是他們為數多的樂趣。
往往身后還會圍著許多人給支招。
可這樣的生活,不是韓爌所想要的,可又不得不忍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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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在忍受著自己身不由己的生活的還有盛京的范復粹。
曾經有著一個很好的機會放在他的眼前,他沒有珍惜,現在每一次想起都是追悔莫及。
當時他只要喊一聲。
在盛京城下耀武揚威的粱甫,絕對會把他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