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洲也微微蹙眉,刻意張開衣袖,擋住了他的視線,拱手道:“王尚書。”
王文善回了一禮,目光卻似乎不經意地掃過陳之洲身后那個一直低著頭的小廝。
那小廝身形纖細,雖極力掩飾,但那份與這骯臟牢獄格格不入的氣質,還是引起了他一絲疑慮。
“陳都督今日是來巡視獄政?”
王文善語氣平淡,腳步卻向前邁了一步,距離更近了些。
“正是。”陳之洲不動聲色,身體依舊穩穩擋著,“奉旨核查,不敢怠慢。”
王文善“嗯”了一聲,視線再次投向牢內,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
“顧遠明罪證確鑿,陳都督想必也早已經看過卷宗,既無異議,那本官就讓劉廷尉如實上報尚書臺。”
他說著,目光卻又似有似無地再次瞟向陳之洲身后。
顧知意能感覺到那道審視目光,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但她來不及顧著自己,只聽到王文善要將父親定罪了,急得滿頭大汗。
“王尚書此差矣,顧遠明一直大戶冤枉,拒不認罪,豈能就此呈報?本都督作為監察御史,絕不會坐視不管。”
“那好辦。來人吶,把顧遠明帶去刑訊室。對付這種嘴硬之人,就該立即動用重刑,嚴刑之下,必能讓他老實認罪。”
王文善朝近處的獄吏揮了揮手,笑得陰狠。
“是,大人。”
兩個獄吏立刻上前。
顧知意猛地抬頭,臉上血色瞬間褪盡,險些控制不住站出來。
王文善好狠。
父親年事已高,身體本就因牢獄之苦而虛弱,如何能承受得住重刑?
陳之洲見她著急,向前一步擋在顧遠明身前,聲音逐漸冷了下來。
“本都督替陛下監察百官。王尚書這是要在本官的眼皮底下刑訊逼供?”
王文善眼皮微抬,渾濁卻銳利的目光直射陳之洲,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陳都督此差矣。顧家貪贓枉法、結黨營私,非同小可!非常之罪,當以非常之刑!陳都督一向鐵面無私,如今怎么……”
他笑得意味不明,“陳御史與那顧家,有何私誼,居然如此回護?”
這話已是極其嚴重的指控,暗示陳之洲因私廢公!
顧知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陳之洲面對王文善近乎威脅的質問,神色不變,脊背挺得筆直,朗聲道:
“本官行事,但求無愧于心,無愧于律法,無愧于陛下信任!王尚書若是不滿,大可以向陛下告發本官。”
陳之洲毫不退讓。
王文善眼中寒光一閃,他是陛下心腹,又是將軍出身,他非要阻攔,自己也無法對抗。
就在兩人劍拔弩張之際,廷尉卿劉安急急趕了過來,向他們行禮。
“兩位大人,如今還沒有讓顧遠明簽字畫押是下官的不是。下官定會在三天之內查清此案給陛下一個交待,還望兩位大人寬容。”
劉安知道這兩人都不是好惹的主,只好尋個折中的辦法。
不是他不想給顧遠明上刑,實在睿王交待過要看護好他,他實在不敢。
也不敢將此事聲張。
王文善臉色不虞:“劉安,這種糊弄人的本事,你居然敢用在本官身上了。”
劉安趕緊俯身下拜:
“下官不敢,三日之內,下官定當給尚書大人一個滿意的交代。”
王文善知道,今天的刑訊是無法進行下去了,便甩袖憤怒離去。
離開時,還回頭看了一眼顧知意。
見王文善眼神不善,陳之洲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他立刻對廷尉卿道:
“劉大人,本官也已經巡視過,就先行離開了。還望劉大人秉公辦案,不要屈打成招才是。”
劉安巴不得他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連忙稱是。
直到走出廷尉獄,顧知意才敢微微抬起一點頭,后背已被冷汗徹底浸濕。
方才那一刻,她真的以為要暴露了。
她看向身旁面色沉靜的陳之洲,眼中充滿了感激。
危機雖然暫時解除,但顧知意知道,她還要努力為顧家爭取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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